许锦意魂不守舍的回到座位上,一回去就趴在桌子上。
程肖轻轻敲了下他的桌子:“怎么了……”
许锦意闷闷的声音传来,似乎还带着些委屈:“你觉得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程肖还以为许锦意在因为中午那句话和他开玩笑:“奇怪。”
许锦意五雷轰顶……
真的吗?他很奇怪……真的吗?
他很奇怪。
无数个奇怪,在自己脑海中炸开,把他炸的外酥里嫩……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唉。
许锦意感觉好烦啊,他哪里奇怪了!真让人生气。
即使没什么好生气的,可能是他心理有问题吧,怪胎。
一旦知晓自己心理有问题,是别人口中的精神病,他就无法甩开这个标签,这个标签如果没被摘除,也很有可能会伴随他一生。
那也就意味着他一生都是个不健全的人。
说的可能会严重化,但是许锦意就是这么想的,他就是这么过激。
因为他有病,对他就是有病,就是有病,就是生个病呗,没什么的,和正常感冒一样,不也是吃药治疗,都一样的。
他努力劝说自己,因为他不想在自己周围画一个白色圈圈把自己圈起来。
当正常人也这么难吗———
心里越来越烦,眼睛越来越湿。
程肖见许锦意救救没动静,弯下身子伸着头,凑到许锦意桌子底下看他。
哭了?
“怎么哭了……”程肖把头收回来摸摸许锦意的头发。
毛绒绒的,真可怜。
程肖趴在许锦意耳朵旁边:“怎么了?和我说说。”
许锦意吸了吸鼻子:“没事。”
程肖脑子里紧急搜索网上谈恋爱是怎么哄对象的。
没一会儿,还真让他想到了,他之前刷视频无意间刷到了一个恋爱博主,那个男孩子好像喊他女朋友叫宝宝?
虽然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要叫自己对象是小婴儿,但是视频呈现出来的效果挺好。
所以!他决定试试!
称呼太羞耻,程肖结结巴巴开口:“你怎么……不开心啊……宝、宝。”
太羞耻了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许锦意身子明显一僵,随后耳朵迅速变红,露出来的手腕也变红了。
而且许锦意很明显的用手臂把脑袋包得更紧了。
“滚啊……”许锦意真不知道程肖从哪学来的这些。
程肖当然也不傻,许锦意这就是不伤心了。
他觉得叫宝宝好像蛮好使,而且人只要丢了脸一次,那么后面就不会再要脸了。
“别不开心了宝宝,有什么事和我说啊宝宝。”程肖的声音犹如3D立体环绕。
许锦意感觉自己现在可能和煮熟的虾没什么两样。
“你有病吗?”许锦意恼极了,抬起头瞪着他。
但是瞪着瞪着他就很想笑!但是现在笑又很没有面子!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赶忙把视线乱移,最后叹口气。
不叹气还好一叹气他就更想笑。
有毛病啊。
不过小许同志最后还是凭着面子第一生命第二的原则硬生生忍住了。
人,可以死,但不能是社死。
上课铃欢快的旋律响起,走廊外的学生一个个跟博尔特似的,跑的飞起,腿都能抡冒烟了……
想进班级的女老师差点被撞到,只好抱着课本贴着墙站了会儿才进来。
一进来大家都在底下窃窃私语。
女老师从粉笔盒里拿出一支白色粉笔然后折断,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柳舒”。
许锦意百无聊赖地画画,对这位老师并不感兴趣。
柳舒清了清嗓子,应该是个实习老师,脾气温温柔柔的,大家在底下讲话她也不发火:“大家好,我是你们班新来的语文老师,我叫柳舒,你们以前语文老师因为某些原因被调走了,希望大家可以快速适应我的教学方式,然后就是多多关照,最后一年,让我们冲刺高考!”
活力满满,一看就是没被工作摧残过的样子。
台下沉默一会儿,大家都反应过来,给老师鼓掌,即使不知道为什么要鼓掌。
“好,那我们就翻开课本开始上课了……”柳舒话刚出口,手机电话铃声响起。
她看了看来电名称,给同学们道了个歉就出去接电话。
不过很快,就又回来了。
里面的同学一头雾水,这个速度相当于刚出去就回来了,这是说啥了?
坐在第一组靠窗位置的齐丹倒是身子一僵。
一节课的时间过的很快,嗖的一下,就没了。
许锦意趴在桌子上睡觉,整个高三这一层好像都死气沉沉的……
程肖被这种环境熏陶的困意不由得噌噌往上冒。
他想浅浅的眯一会儿呢。
人还没趴下去,门口就传来徐磊的喊声:“那个什么,程肖!你过来。”
程肖一头雾水,他还没睡怎么就开始做梦了。
但是没办法,在学校,老师的主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哦来了!”
他挠挠头走过去,徐磊东扯西扯问了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什么
“许锦意平时是不是和你一起回家?”
“许锦意家住哪里?”
“许锦意父母你见过吗?”
“许锦意家庭环境怎么样?”
……
程肖简洁明了“是”“我家旁边”“见过”“……不知道”
“行吧行吧,”徐磊看了眼时间,“你回去吧。”
“行。”程肖不想废话,一个丝滑转身就走了。
“这孩子怎么这样。”徐磊无奈地摇摇头,把手背到身后。
明明才三十……虽然可能确实有点老了,但是他这个动作看着像七十?
这就是少走四十年弯路吗?
粉笔摩擦黑板,天色渐渐变晚。
好押韵。
晚自习悄然结束,程肖实在不想睡学校,床板硬的和棺材板一样,往那一躺他甚至感觉自己体温降低了。
所以他要求和许锦意一起回家,许锦意也没拒绝,和男朋友一起回家,挺好的。
许锦意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大门,而程肖只能翻墙。
程肖望着那堵高高的墙,对着明月说:“……许锦意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不过翻墙他算老手了,摇了摇旁边一个枝干的结实程度,程肖毫不犹豫地踩上去,手再扒着墙头把自己撑起来。
他上的普通高中,墙头没有荆棘网或者玻璃尖什么的,翻的十分流畅。
他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坐在墙头吹着晚饭缓了缓。
许锦意在下面轻轻的叫了一声“程肖”。
跟他妈撒娇似的。
程肖低头去看他,语气不由自主柔和起来:“怎么了?”
“快下来,”许锦意今晚不知道怎么了,说话总是软软的,“我接着你。”
“算了,怕砸到你。”程肖单手支撑墙,像把自己甩下去的一样。
许锦意看着扑面而来的大长腿,无语的闭眼往后退了一步。
程肖站定后拍拍手,自然而然搭上许锦意的肩:“走吧小朋友,叔叔带你回家好不好呀?”
“哪里来的油腻大叔……”许锦意笑了下。
细腻的风穿过了身旁的树枝,颗颗沙粒的石砖路没有尽头,他们沉默地走着。
到了一个昏黄的路灯下,许锦意突然叹了口气,程肖吓得一哆嗦:“怎么啦?”
许锦意摆摆手,他也不知道自己叹什么气,说实话他在叹气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当时大脑闪过无数个想法:
程肖会不会问我怎么了?
他问我我该怎么回答?
……
烦人诶。
程肖一眼就瞧出这人有问题:“啧,装什么。”
许锦意翻了下眼:“我———”
整个人被包住,周遭的风声骤然消失,冷空气被掠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很温暖的拥抱。
许锦意垂下的手握成了拳,这个人,怎么老是这么莽撞!
他莫名的不开心,他不开心程肖能在复杂的情感中读取到他那一丝丝的难过。
想到这儿,他笔尖酸涩。
他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程肖像幼儿园老师似的拍拍许锦意的背:“怎么啦?和我说说呀。”
“就是……”许锦意也不知道怎么转述,“不知道怎么说……”
程肖其实也不急,他无聊的拨弄许锦意垂下的书包带。
“我生病了。”许锦意猝不及防一句。
程肖手僵了僵,他很清楚,如果是普通感冒许锦意不会这么沉重,所以是比较难搞的病,他扯起嘴角笑了笑:“吃药啊,什么病啊?”
程肖在脑子里把各种癌症都想了一遍,却没想到是许锦意轻飘飘的一句“抑郁症躁郁症”。
“哦……”程肖用力捏了捏书包带。
过长的碎发遮住了眼,许锦意看不清程肖的表情,他刚想靠在程肖的胸膛上休息一会儿。
温热的手掌托住他的后脑勺,那只手的指尖特别烫,没来得及感受,一个更加发烫的吻夺去他的注意力。
风把草丛树叶吹的哗哗响,天空星星一闪一闪的,草丛咔咔的声音和这个炽热的夜晚混在一起。
许锦意一行滚烫的泪滴滴落在程肖的白鞋上。
感觉百个世纪过去,没有行人,程肖有点顿顿的松开。
许锦意看着他,这次,过长的碎发被吹到一边,眼前视线蓦然清晰,程肖也哭了,哭的悄无声息,连许锦意这个和他接吻距离为零的人都没发现。
像广大世界里的一个小尘埃,连哭泣都会被人们误以为是不知何时不小心滴落的一个水珠。
许锦意亦是如此。
不过一次偶然,两个小尘埃遇见了彼此,并且坚定的对彼此说出了那句:
“我在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