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去往机场的路上排起了长龙,唐捐上车没多久就睡了,现在睡得正香,黑长浓密的睫毛安稳地铺在眼皮上,车顶的柔光衬得他整张脸更柔和,嘴巴没有完全合上,可以看到他的小门牙。
真像一只刚从外面打完仗回家安睡的小猫啊,张万尧此时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他想从兜里掏手机,生怕惊扰了小崽子,只好一直盯着人看,把这安睡的小模样刻进脑瓜子里。
到了机场,张万尧想抱着人过安检,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唐捐这才迷迷糊糊醒来,眼睛一扫周围全是人,都齐刷刷盯着他这个方向,他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锤了下老东西的胸口身子就滑了下来,赶紧站好等着人检查。
现在都说过年没有年味,唐捐倒觉得年味挺足的,瞅瞅这一向走现代科技风的首都机场,愣是给你挂满了红灯笼,春节两字甚是显眼,到处可见身披红色绶带的工作人员给乘客们解疑答惑。
唐捐两周前抢的经济舱,刚买好就被张万尧升级为头等舱,唐捐撇着个嘴,说就仨小时,至于坐头等舱嘛,张万尧沉着个脸不吭声,唐捐自己嘀咕不出什么东西,系上安全带就睡了。
到江北机场是凌晨一点,霍叔过来接的他们,问回老宅还是玺园,唐捐刚睡醒,迷迷糊糊,说去玺园,好久没见苋姨了。
霍叔说要得。
回到玺园是两点,苋姨早已穿着睡衣在门口等,老邓也打着哈欠陪她,唐捐一下车就冲人扑了过去,苋姨差点儿没站稳。
唐捐屈身把人抱了好久才撒手,张万尧在一边冷个脸,说差不多得了,赶紧进去。
唐捐这才松手,搀着苋姨的胳膊往大厅走。
苋姨问他俩饿不饿,今天刚去后山挖的冬笋,熬个冬笋排骨粥。
唐捐说在飞机上吃的辣子鸡跟小面,肚子不饿。
苋姨又去问张万尧,得到一句睡觉。
唐捐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身边人早已跑路。
苋姨炖了冬笋排骨粥,几个小菜,唐捐一口气喝了两大碗,一口菜都没动。
苋姨说沈枳说得没错,唐律现在是广州胃,唐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嘿嘿一笑,说他的嘴都被沈枳喂挑了,去母亲那吃饭还挨了打呢,说他不好伺候。
苋姨光笑,也不接话。
“张律人呢?”唐捐填饱了肚子就开始问东问西。
苋姨叹了口气:“还能去哪儿,肯定又跟陈二狗他们喝酒去了,他们定好的,每年除夕都得聚,这么些年就没变过。”
“那他一般都什么点回来啊?”
“六七点吧,不会太晚,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总要留出时间陪家里人过年啊,更何况现在有了你,估计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苋姨的话说得唐捐脸烧得慌,舔了下嘴唇没应声。
“唐律师害羞了呀,哎呦,真乖呀,怪不得先生喜欢你呢,一点儿都经不住逗,像个小娃儿,我跟你说啊,那会儿先生还跟人吵架呢,说今天家里有人,不去,那边骂他见色忘义,我一听就是陈二狗的声音,也就他敢这样跟先生说话。”
苋姨说着说着就笑了,手里忙着泡红豆跟糯米,晚上做洗沙肉吃。
唐捐憨笑着挠头,仰着红扑扑的小脸问:“那张律他过年都在老宅过,还是在这里过啊?”
苋姨抿了下唇:“看他老汉儿的心情吧,愿意来就在这儿过,不愿来就在老宅,不过先生还是愿意在这儿过年。”
“为什么啊?”
苋姨把多余的水沥干,拿了保鲜袋封上玻璃碗,抬头说:“先生他老汉儿在家里排老大,每年大年初一要待客,都是家里那些亲戚,老的少的相聚一堂,先生懒得应付,就不爱回老宅,不过今年你来,估计要去老宅过年,总要让那些老家伙见见你。”
苋姨最后一句话把唐捐吓着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都去世的早,父亲也是独生子,舅舅舅妈也在国外,他从小就没什么亲戚可走,大年初一他就揣着一兜子好吃的往祁老家跑,也算是他走过的唯一亲戚。
张家可是大家族,那祠堂满满当当都是牌位,这得见多少亲戚啊,他又以什么身份见呢?张直是同意他跟张万尧在一起,那些老家伙可不见得啊,指不定又要说些伤人的话。
要真把话说难听了,他怼还是不怼啊,不怼心里过不去,怼回去吧,也都是张万尧的长辈,算起来也是他的长辈,头一次见面就跟人吵架可不太好,再把人气着。
不行,等会儿得给母亲打电话取取经,别第一次见面就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苋姨猜的没错,张万尧下午三点就回来了,唐捐刚跟母亲聊完,没太多实质性建议,她说奶奶过世得早,当年她跟父亲确定关系后,就跟爷爷打了招呼,爷爷早年也是书香门第孕育出来的公子哥儿,为人正直开朗,就问了她家住哪里,今年多大,其他都没打听。
挂电话前,母亲说,胆放正,心放宽,是张万尧强抢民男,老牛吃嫩草,理亏,让他别拘谨,听到好听的要说谢谢,听到骂人的也别忍,来日方长,以后见面的机会少不了,别让人以为他好欺负。
唐捐窝在沙发三角区眉头紧锁,张万尧带着一身的冷气往人身上贴,唐捐如惊弓之鸟,打了一个哆嗦。
“干嘛呀?”眉毛拧得更紧了就是说。
张万尧也犯起了幼稚,冰凉的手贴着唐捐的针织衫下摆就钻了进去,掌心立马着了火,一下就找到了唐捐最敏感的地方。
胸口像是突然放了块冰,唐捐没忍住啊出了声,胸口的手还在他衣服里四处探索,每经过一个地方,那块的皮肤就跟烧着了一样,火辣辣的疼。
“你干嘛呀,凉。”
任唐捐怎么驱赶,张万尧都不为所动,摸得更起劲儿,身子前倾趴在人耳朵跟前说浑话:“我刚下车,给我暖暖。”
唐捐下巴往不远处指了一下:“壁炉在那边,你去那烤,苋姨等会儿就进来了,看到不好。”
张万尧嘴角一勾,鼻孔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唐捐的耳廓:“你还怕这个啊?”
老东西的手跟捻豆子似的在那玩,唐捐实在不想让苋姨看见他俩大白天就在这乱搞,手撑着沙发就坐了起来,抓住老东西的胳膊把他手给抽了出来。
“今年过年回老宅还是?”唐捐紧着眉问。
张万尧一下就猜到了他的顾虑,捏住他脸颊的软肉问:“你害怕跟那帮老古董见面是不?”
唐捐心里的话被挑明了说,眉毛打结了都,小嘴还是犟着:“我才不怕。”
张万尧松了手,在他鼻尖轻轻一刮:“随你,不想回老宅,我等会儿让人接他们过来。”
唐捐又不干了:“算了,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的,我不可能躲一辈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才不不怕那帮老家伙。”
小崽子趾高气扬的样子又把张万尧逗笑了,俯身在人刚说过大话的嘴角落下一个吻:“那咱回家。”
刚给自己打完气,唐捐瞬间就蔫了:“现在就......就回去啊?”
张万尧贴着人的嘴唇又亲了一下:“不早了,长姐已经到了。”
唐捐不知道咋的,突然眼眶就红了,没有任何征兆就把眼前人揽入怀中,脸埋在人胸口,紧紧抱着,说自己害怕。
张万尧心软软的,嘴角一动,说不怕,他们又不吃人。
唐捐鼻子酸得厉害,彻底哭出了声,我怕他们说你。
张万尧心彻底散了,刚刚不知所措悬着的手,这次也把人紧紧抱着,下巴尖抵着人头顶,鼻子里灌进熟悉的清香,满意地笑了,那鬼荔枝终于用完了。
唐捐他俩到老宅是五点,唐捐说要去买礼物,张万尧冷着个脸说回自己家买什么礼物,以后都不准买,唐捐嘴上应了,转口就问爸什么时候生日,张万尧直接不说话了。
门口的大红灯笼早已亮起了灯,对联也早已贴好,唐捐第一次看清了门牌号,晏阳街108号。
张万尧推门,唐捐抬脚迈过门槛,张直又在跟人下棋,是对街的乔大爷,张直的老棋友了,没人跟他玩,他就把乔大爷薅过来,前提是得管饭。
乔大爷认识唐捐,手里攥颗黑子看着他,抬脚踢张直的腿:“老张,你儿媳妇回来了。”
张直跟没听到似的,伸长脖子在棋盘上来回瞅,最后一天了,可不能输,嘴里嘀咕着:“你个老不死的,怎么还学年年那兔崽子骗我呢,不会是想着动我棋吧?“
乔大爷冲天翻了个白眼儿,张万尧真想给他老汉儿来一脚,唐捐超大声地喊了声爸。
张直幸好手里没拿子,不然又得心疼好几天了。
唐捐猜他就要起来,急忙蹲下身子碰了下他的肩膀,又喊了声爸。
张直这会儿敢应了,哎了一声后就要赶人乔大爷走:“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也赶紧回去,乔生他们肯定也回来了。”
乔大爷白眼儿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别人是见色忘义,你这是见了儿媳忘了棋,我不管,你这可是弃赛啊,下次再喊我来记得备一只叫花鸡,不然休想叫得动我。”
张直仗着人多势众:“赶紧滚吧你,等会儿乔生又打电话来催了。”
乔大爷要不是看着小一辈都在,高低都得踢这死老头一脚。
乔大爷年轻时跟张直都在省篮球队当教练,半月板移位最后直接切了半月板,现在天一冷走道就不得劲儿,唐捐起身把人扶到门口,说要送人回家被拒绝了。
张直黑着个脸用拐杖敲他们家老二的小腿:“得亏你媳妇儿懂事儿,都知道送人,你跟个电线杆杵那干嘛?”
张万尧脸皮厚,早被骂惯了,就是他受不了疼,身子往后一闪。
这时厨房传出声音:“张意年,你老舅回来了,赶紧点菜,让我歇会儿。”
张意年正抱着平板躺在塌上测试新游戏呢,听到声儿就放下平板往外冲,直接忽视某人,往唐捐身上扑。
“舅妈,我好想你。”
张意年眉眼弯弯,叫得贼亲。
唐捐也跟着笑:“我也想你。”
张意年立马接住他的话尾巴:“既然想我的话,今晚的红包翻倍哦,爱你哦,舅妈。”
一连串甜言蜜语说完还不够,张意年又给人来了四个飞吻,还想再飞,最后被她老舅一把薅走了,问她还想不想吃姜爆鸭了。
张意年一连说了好几个吃。
张万尧跟他长姐在厨房忙,唐捐想进去打个下手,被张直拦住了,说不用理他,你去帮忙他反而施展不开手脚,上头了要骂人的。
张意年聚精会神继续刚刚的测试,耳朵跟嘴都没闲着。
“姥爷,那你可看错了,我老舅才不敢凶舅妈,整天抱怀里哄都来不及呢,哪敢凶啊?”
张意年嘴里叼根棒棒糖说话还能这么清晰,唐捐脸烧得慌,这话他不敢接,肯定跟否定都不太好,最后还是决定闭嘴。
张直倒是一眼看透:“算他还有点儿脑子,自己媳妇儿不疼等着别人来疼啊?”
张意年撇撇嘴:“姥爷你放心哈,我老舅可是很有危机意识的,肋骨断了还坚持每天跑五公里,去健身房都比夏尘那瘦猴去得勤,绝对不会委屈了舅妈。”
张直脑子还在思考什么叫委屈时,唐捐刚入口的酥糖直接喷了出来,捂着嘴一直咳,脸都咳红了。
张直第一反应就知道张意年说错了话,拐杖立马上了腿:“闭嘴,吃你的糖打你的游戏。”
张意年倒吸一口冷气,现实中被姥爷打,游戏里被人追着砍头,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