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四人的餐桌上依旧摆放着三副整齐的餐具，正珠忙着准备早餐，最后将盛着蒸蛋的砂锅放在餐桌中央，完成了摆桌。
“在谦啊，美山啊，吃饭了。”
正珠的呼唤声中，瘫在床上的在谦迷迷糊糊地起了身，他睡眼惺忪地坐在餐桌旁，脑袋就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的，在院子里玩耍的美山也“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大人，您睡得好吗？”
“嗯，嗯……”
三口之家围坐在餐桌旁，和往常一样平静祥和。
“谢谢。”
在谦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慢慢地拿起勺子，他眯着眼睛，刚要盛一勺汤，嘴里就感到一阵刺痛，在谦皱起了眉头，坐在对面的正珠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咸吗？”
就在那一刻，在谦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了过来。
……
在谦沉默着，一动不动，这时，美山用儿童勺子舀了一勺汤喝，然后天真地回答道：
“不咸啊，一点也不咸。”
“在谦？有什么问题吗？”
“啊？不，没有，很好吃。”
在谦慌忙地解释道，虽然实话实说比较好，说汤里没问题，只是他嘴里的伤口疼，但是……
在谦说不出口。
昨晚，在谦在钟路的夜色中不停地奔跑，他一直跑到气喘吁吁，天旋地转才停了下来，因为不知目的地，只是一味地跑，而且在谦也不认得首尔的路，所以早就迷路了。
这时，他看到一辆出租车驶过空荡荡的道路，在谦立刻拦下了出租车，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这算是个相当明智的决定。
他没想到前天载着喝醉酒的尹泰熙坐出租车的经历，会成为如此宝贵的财富，出租车停在他面前后，在谦大口喘着粗气，像逃命一样猛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出租车司机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没，没事吧？去警察局吗？”
在谦满头大汗，衣服上沾满了泥土，看起来随时都要喘不过气来，司机很容易误以为他遇到了危险。
但乘客的目的地的确不是警察局。
“在谦，你不是说今天不回来吗？”
这时，正珠在哄美山睡觉后，一直看到凌晨才关掉电视，没想到在谦竟然回来了，他吓了一跳，一是高兴他回来了，二是看到在谦这副样子，到底在哪里，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
“什么啊，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摔倒了，嗯，摔倒了。”
在谦随便找了个借口，然后便像昏过去一样睡着了，这是因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疲惫感涌上心头，但当心情复杂的时候，睡觉是最好的选择，事实上睡了一觉后，在谦比昨天冷静多了。
心里翻腾的风暴也逐渐平息下来，对正珠和美山产生的痛苦情绪，被那汹涌而至的吻冲刷殆尽，转眼间便烟消云散了，虽然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无论如何，这让他得以像往常一样面对他们。
但是……
在谦发呆地吃着饭，不小心掉了餐具。
“给我拿双袜子。”
“要什么？”
“袜子。”
“袜子在哪儿？”
吃饭的时候突然要袜子，正珠四处张望。
“啊，不……纸巾，给我拿张纸巾。”
在谦支支吾吾地改口了。
……
……
正珠默默地眨了眨眼睛几次，然后说：
“美山，去拿个盆，盛点凉水来。”
“哎？”
“给大人冷敷一下，让他凉快凉快。”
他开出了一个足以让人清醒的药方，对神志不清的人来说，冷敷最有效，为了防止美山真的泼水，在谦赶紧解释道：
“可能还没睡醒，说话……说话说错了。”
只是说错话了，在谦小声嘟囔着，半起身来，他亲手抽出纸巾擦拭餐桌，正珠眯着眼睛看着他。
“啊，你看什么看，吃饭吧。”
在谦没好气地说了句，然后低下头，他把米饭泡进味噌汤里，正珠有时眼力极佳，让人难以相处。
“今天怎么这么呆？有点奇怪。”
“困了而且，哪里奇怪……”
在谦反驳了一句，然后犹豫了一下，闭上了嘴。
“我也，我也觉得你很奇怪。”
仿佛有什么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
正如正珠所说，虽然一夜之间看起来很平静，但在谦仍然处于混乱之中，虽然看起来冷静沉稳，但他的大脑却极其混乱不堪，暴风雨过去后，台风又来了。
在谦现在正处于暴风眼的中心。
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接吻，但这行为本身带来的冲击，远不及接吻对象是尹泰熙带来的冲击更大，我和尹泰熙都是男人，我和尹泰熙接吻……这在在谦的认知里，足以堪比天翻地覆的巨大冲击。
接吻，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不都是男女之间，而且是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吗？可是男人和男人接吻？可以肯定地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在谦如是想。
当然，男人之间发生那种事，自古以来就暗地里存在着，我活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现在用什么词来形容我不知道，以前叫做男色，曾经搬家的时候，听说某个县令沉迷男色和酗酒，被革职了；也听说宫里的太监之间暗生情愫的情况并不少见；还听说某家酒店是男妓的窝点，所以连路过都不敢。
总之，重点是，那都只是别人的事。
我活到这么大，从没想过自己会和男人亲吻，当然，我知道世界变化很大，只要给钱，连王上的饭都能吃到，但无论世界怎么变化，总有一些不变的道理，每天只看电视剧，男女接吻是常有的事，但男人之间接吻我一次都没见过。
尹泰熙，莫非是好男色的？
在谦脸色变得非常严肃，嗯，尹泰熙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所以他好男色也说不定……但如果接吻的原因是这个，也就是说，尹泰熙对我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这也不对劲，动不动就吵架，还打架呢？
尹泰熙到底为什么要吻我……
“啊，对了！在谦，我昨天接到权顺哲导演的电话了？”
这时，正珠一边吃饭一边兴奋地说。
“哇，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做梦呢，手都抖得厉害！光听声音就知道气势非凡，最快下个月就能开始拍摄了，具体的细节见面再说，我们这周五见面。”
正珠自从隐退后，不知不觉过起了半退休的生活，正珠每天都做各种各样的菜，其实是因为没事做，所以才给自己找事情做，因为回归的时间可能比预想的要早得多，正珠脸上充满了期待。
“哦，太好了。”
正珠滔滔不绝地说着，但是对忧心忡忡的在谦来说，就像对牛弹琴，正珠很吵，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很复杂，不知道饭是吃到嘴里还是吃到鼻子里去了。
虽然勉强在咀嚼着，但感觉不到味道，而且我的嘴一辈子都只是用来吃东西说话的，昨天那种感觉不断地浮现出来，米饭在嘴里滚动的感觉突然变得很陌生。
在谦最终放下了勺子。
“哎，那个，是这样的。”
在谦先喝了一口水。
“那个，那个现在怎么说来着？”
“啊？什么？”
“接……接吻。”
这是一个随意提出来的，像是转移话题的问题，正珠眨了眨眼睛。
“嗯？接吻？”
正珠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啊”了一声，露出了开朗的表情，回答道：
“润唇膏？”
在谦摇了摇头。
“啊……润唇膏……”
润唇膏？这么说，尹泰熙是给我用了润唇膏？在谦越琢磨这个词，表情就越是不确定，感觉不对劲，虽然在电视上听过几次，但只记得模糊的语感，感觉不是那么硬朗，而是更轻柔，声音有点漏的感觉……
“不是，不是那个。”
“不是？嗯，润唇护理？”
“那又是什么？不是。”
“是什么？是什么？口红？”
正珠一直在说错，在谦感到非常着急。
“不，不是那个！那个，就是，你知道，电视连续剧里经常出现的！那个，男人和女人，互相抓住脸，用嘴唇做各种各样的疯狂举动！”
在谦对必须这么详细地解释感到生气，提高了嗓门，正珠把勺子含在嘴里，“嗯！嗯！”了一声，好像明白了似的，在空中挥了挥手，正珠咽下食物，说道：
“啊！接吻？！”
“对！就是那个！”
终于答对了，在谦点点头，如释重负，提问者和回答者都像排除了多年的积郁一样痛快，正珠一脸轻松，扭动着屁股。
“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得意洋洋地说。
美山也跟着兴奋起来，拍起手来。
“等等，但是为什么问这个？”
正珠脸色骤变，问道。
“啊……？”
“为什么问接吻，什么。”
正珠做梦也没想到在谦问的是“接吻”这个词，这是他从未关心过的领域，当在谦和正珠一起看电视剧时，偶尔出现接吻的场景，正珠会尖叫着又蹦又跳，但在谦总是无动于衷。
正珠突然严肃起来，在谦结结巴巴地说：
“那，我只是好奇，问一下不行吗？”
对于这个敷衍的解释，正珠眯起眼睛看着在谦。
“吃早饭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突然问？”
这狐狸崽子，真是个随意编造理由的家伙……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实话。
“不是，那个……嗯，昨天路过的时候，有人在大街上那样做。”
于是他决定含糊其辞地说成别人的事。
“哦，是这样啊？所以你很惊讶？”
“嗯，嗯……”
“现在大街上很多人卿卿我我。”
“是，是这样，这世道……真是世风日下……”
在谦故作平静地僵硬地回答道。
“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正珠自己熟悉现代文化，谈过几次恋爱，拍戏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吻戏，所以这没什么好惊讶的，但是对在谦来说这值得惊讶，在老人的眼里，这肯定是一幅很陌生的景象。
以后在外面生活，会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我还以为他今天怎么这么呆呢，真的是看到别人接吻才惊讶的吗？虽然活了这么久，但偶尔也会觉得他很可爱……
正珠正要拿起水杯，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那，那两个人都是男人。”
正珠猛地喷出水，噗，咳咳，喝水时被呛到了，脸都红了，不停地咳嗽，美山递给他一张纸巾。
“什么？两个人都是男人？”
如果是那样的话，确实值得惊讶，正珠自己也稍微有点惊讶，哇……这个国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了？这个国家也在进步啊…正珠一脸茫然地再次问道。
“真的？在大街上？”
“不是……不是大街，在公园里。”
“大街还是公园，哇，如果是那样的话，确实很惊讶。”
正珠理解地点点头。
“都是男人，怎么能那样……”
在谦低下视线，沮丧地说。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有什么关系。”
正珠耸耸肩回答道，虽然当时有点慌张，但这只是对在大街上接吻这种大胆行为感到惊讶，而不是对两个男人接吻本身感到惊讶，正珠对此并没有什么反感，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周围的环境，毕竟，在这个行业，见多识广，也曾收到过同性恋题材电影的剧本。
“你感到不舒服，讨厌，我能理解。”
在谦没有说话，听了正珠宽容的话。
在谦的观念里，很难轻易接受。
“只是有这样的人，也有那样的人，这样想最好，你也会更舒服。”
正珠选择了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尽量迎合在谦的想法。
“但出去外面的时候，不要说男人之间不舒服，讨厌之类的话，知道吗？现在世道变了，说这种话，会被人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