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桃桃没有找到豆芽。
她看向公孙泓，看向她身后的那些人，意外地看到了两个见过的人。
——是那两个自称委员会上小婉家办事，最后被他们赶跑的人。
他们是圣院的人？
那他们上门，办的是什么事？
林桃桃一阵头晕目眩，忽然就想起之前在水井旁，主动触碰了她还要咬人的狗。
之后，之后她再没见过那只狗。
无论是她在一片血腥气里面搜寻豆芽的时候，还是后来她们发现豆芽再次不见的时候，亦或者他们这次出门之前……没有人提起过那条狗，以至于亲眼见过那条狗的林桃桃都忘记了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那条狗是哪里来的？之后，又是谁把它带走了？
如果是这两个人自导自演，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试探会有谁维护原住民吗？
因为我做了“多余的事情”，所以……所以小婉一家才会被圣院盯上。
林桃桃也不知道自己这些猜测是真是假，她只觉得恶心想吐。
她自以为仗义的行为，其实害了三条人命……不，现在不只是三条人命了。
“林桃桃。”孟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冰冷冷的，在浓烟烈火中，兜头泼醒了林桃桃，“你在想什么？”
“我……”林桃桃喉头发紧，声音都变了调子，“是我害了他们……”
“你少自以为是。”沈胜男在旁边呵斥道，“你还没那么大能耐。”
这两个绝顶聪明的人，当时也在现场，她们比林桃桃更早反应过来，这是一场阴谋，甚至此刻它被揭露出来，也只为了动摇她们的心智。
“我低估你们的野心了。”沈胜男冷声道，“你们要的，不是小婉一家，而是整座城。”
“因为一切都是属于‘楚’的。”公孙泓面容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慈悲，但他们眼前的祸事毫无疑问是她做下的，这实在是讽刺，“我们不允许有谁阻挡朝圣者们向楚靠近。”
林桃桃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所以你们就可以伤害别人吗？”
“我们都是属于神女的，”公孙泓微笑，“你也一样。”
言外之意是，损害自家财产不算犯罪。
林桃桃从未感觉如此愤怒，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着抖，灼热的火焰一路滚进了她的胸膛，炙烤着她的理智。
沈胜男早有预料地抓住她的胳膊，以防她就这么不带脑子地冲出去。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交涉的必要了。”她低声对孟焰说，“武力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孟焰点点头。
护卫队的人不用他们指挥，在救援完陷入火场的受害者们之后，他们就已经默契地站在了沈胜男小队的身后。
老滑头试图拉走露露：“走走走，那边缺人帮忙。”
露露摇摇头。
老滑头被气得大喘气，只得骂骂咧咧地也留在这里。
神棍和李飞飞之前就在忙救援的事情，现在也不知道在人堆的哪个角落。
林桃桃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正面对抗人类的战斗。
命运多奇妙，一周之前，她还是一个上班写稿写不出来下班只知道看傻白甜恋爱剧的普通人。
现在她却拎着消防斧，在火场旁边，和别人厮杀。
武器与武器碰撞，拳脚与拳脚往来。
林桃桃咬着牙，按照老滑头之前教过的，架住对方的武器之后，不给对方时间，直接用另一只手肘部照着对方的鼻子就是一拳。
但是对方的力气实在是不小，她手臂又有伤，两人稍微一错身，林桃桃的进攻就落空了。
消防斧略微有些短了。
林桃桃目光四下一扫，瞧见一支长矛被人丢在地上，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它的主人现在是死是活。
她一闪身，躲开刀锋，与对手拉开了距离，顺便捡起了长矛。
枪和矛都是需要训练才能上手的武器，林桃桃从来没练过，但是这不妨碍她把长矛当棍子使。
谁小时候没看过几集西游记？没试着自己练金箍棒呢？
林桃桃有些苦中作乐地想着。
她一手长矛，一手消防斧，长短皆备，很快就把对手打倒在地。
但是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对手，她举着长矛，却下不了手。
杀人……从来不在她的选项范围内。
其实伤人也不在。
老滑头瞥见她这副模样，一擦脸上的血迹，走过来，抓着她的长矛，用力往下一插！
金属刺破布帛，随即是血肉。
林桃桃握着长矛，愣愣的，还没回过神来。
“这个位置只有肠子，没什么重要脏器，死不了人。”老滑头收回手，像往常一样教她，“下不了杀手正常，但是你要是不让他彻底躺下，等下死的就是自己人了。”
“心软过头，就是虚假了。”
老滑头丢下一句话，又跑去别的地方救命。
林桃桃松开握着长矛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伤人。
但大概不会是最后一次。
武器刺破血肉的触感十分恶心，不断蔓延出来的红色也十分恶心。
但是……她想起了豆丁，那么小一个孩子，个头也就到她的腰。
我在豆丁面前吐过一次了，林桃桃想，我不能再吐第二次。
她握了握拳，拎着消防斧转身，走向下一场战斗。
……
钱寻坐在一户民居的院子里，听着不远处混乱的叫喊和厮杀声，对院子的主人家安慰道：“放心，不会连累你们的。”
男主人敢怒不敢言，女主人护着老人和孩子，满目仇恨：“你们为什么要伤害树婆婆？”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钱寻一摊手，无辜地说，“我明明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
“可是他们都是你指使的！你带来了灾难！”
“灾难？哈哈……哈哈哈……”
钱寻神经质地笑了笑，然后带着一种莫名的仇恨感说：“遭遇灾难又怎么样？你不去怪他们弱小，反而怪我现在强大？”
“这都是什么道理？”
见她不悦，就有人上前给了女主人一耳光：“闭嘴，再乱叫杀了你！”
钱寻看看瑟缩的男主人，再看看捂着脸咬牙的女主人，又笑起来：“这就对了，男人都是狗东西，你没用他们就会欺负你，你厉害了，他们才会当你的狗。”
她左右看看，身子往旁边一歪，用手撑着脸问：“我的狗在哪里？”
“在这里，大人！”
“汪汪汪！”
“主人，狗在呢！”
狗叫声此起彼伏，钱寻笑得更开心了。
公平，道理，不过是强者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拳头大，比什么都有用。
……
圣院到底有多少人？
林桃桃的双手都已经麻木了，她的脑子也已经转不动了，只剩下本能地厮杀。
关爱之城能容纳这么多人吗？
这场灾难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还有这些念头时不时地在她的脑子里跳出来，随即又被别的事情挤到角落里去。
公孙泓站在战场正中心的地方，身边是忠心耿耿的护卫。
她闭目祷告了一会儿，然后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塑像。
她高举起塑像，朗声道：“此地理应沐浴神女的光辉！”
柔和的白光从塑像上亮起，快速弥漫向整个战场。
当白光落到林桃桃的身上，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拉扯住了。
但也只有一瞬间，这一瞬间过后，她便将对手砍翻在地。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她才发现，周围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呆立在那里，有不少人还在进攻或者防守的状态中。
这些人有的重心是歪的，甚至还有腾空而起的人——但是他们都保持着姿势，并没有摔倒。
稍微远一点的火场中，火焰和烟雾也定格在了一瞬间的模样。
林桃桃看向公孙泓，公孙泓神色如常地将手中的塑像小心地收回贴身口袋，但她身边的护卫并没有幸免于难。
林桃桃嗓音干哑地问：“你做了什么？”
公孙泓被这突然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震，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桃桃：“你没事？”
“大概是没有。”林桃桃已经疲惫至极，但她还是紧攥着自己的消防斧，紧紧地盯着公孙泓，“你要做什么？”
“你竟然不受影响，竟然真的……原来真的存在……”公孙泓置若罔闻，自言自语几句之后，又大声问道，“你的愿望，真的是之前说的那个吗？”
林桃桃缓步向她走过去，她不敢走太快，以免被公孙泓早就埋伏的人手偷袭：“我没有说谎的必要。”
“这不可能！”公孙泓下意识地否定道，“被欲望侵蚀过的人，怎么可能不被神女审判？！”
林桃桃没说话，她只是继续靠近公孙泓。
鬼知道你们这个什么审判是怎么回事。
公孙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吗？”
当然实现了。
“不对，不对！”但是公孙泓不等林桃桃回答，就又想到了其他的可能，她目光灼灼，语气带着某种诡异的亢奋，“不对！全错了！”
“林桃桃！”
“你真的有对奇迹之城许下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