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刚经历过一场恶斗，行为模式还没调整过来的林桃桃来说，突然有人在背后说话，她的反应只有一个——
她的消防斧从抽出来到砍下去，整个动作流程耗时不足一秒。
但是她还是劈了个空。
“好可怕。”对方站在林桃桃的攻击范围外，一脸的心有余悸，“差点就要被劈碎脑袋了。”
这是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女人，她长相很是普通，气质也并不出众，如果她没有悄无声息地靠近又鬼魅一样躲闪开林桃桃的攻击，那她真的看上去与关爱之城的普通居民没有任何不同。
她可能是手艺精巧的木匠，可能是爱护作物的农民，也可能是能把土豆切得比头发丝还细的大厨。
但她偏偏比护卫队的战士还身手敏捷。
“他们都是一群神经病。”沈胜男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的鸡翅，毫无异样地继续说了下去，“圣院是一群宗教狂热的疯子，但是想法好歹有迹可循。蟑螂堆的人千奇百怪，说话做事都没有任何逻辑可说。”
“当人说坏话可不是好习惯。”这人撇撇嘴，“不过，倒也不能说你错，我确实跟一群傻|逼待在一起。”
从四周的各个桌子上冒出了此起彼伏的“你才傻|逼”声，伴随着其他的叫骂，经久不息。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坐下的？
刚刚他们不还在门外嘲笑伯莎来着吗？
不对……伯莎有带来这么多人吗？！
“桃桃，坐下吃饭。”沈胜男又说，“吃饭的时候，不要剧烈活动，小心消化不良，最后胃下垂。”
“……”林桃桃收了斧头，转身又坐下了，但她有些吃不下去了。
露露拍拍她：“习惯就好。”
……露露安慰人的技术真的很差。
林桃桃愤愤地啃了一口肘子肉，就算习惯也得有个过程吧！
刚刚还差点被林桃桃砍的人，转眼又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非常自来熟地问：“孟焰，你都不跟队里的人介绍一下我们的吗？你看他们都把我们编排成什么样了？”
孟焰理也不理她。
“而且我说你个小姑娘，眼见着就三十岁了吧？”这人又说，“还不找个对象，不结婚了？趁着没死，你得赶紧生两个孩子啊！不然人口不平衡了！”
神经病啊！
林桃桃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人管得也太宽了吧！
而且她跟孟焰熟吗？
不熟的话，说这话是不是太没有边界感了。
要是熟的话……那更不对了！这跟往人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
见孟焰不理人，这人又转向刚才还动刀动枪的林桃桃：“小姑娘你叫啥名啊？几岁了？有对象没？要不要丽姐给你介绍一个？”
林桃桃：“……”你没事吧？
“你反应速度挺快的，斧头这个东西太笨重了，谁给你挑的？你去学点更轻灵的武器多好！”
林桃桃忍不住去看老滑头。
老滑头置若罔闻，半点反应都没。
“哎呀这不是不洗脚的臭花老头子嘛！还跟这儿吃嫩草呢？老|逼登你要点脸行不行？”
老滑头不语。
露露也不语，只是把一盆炒饭扣了过去。
“……”神棍放下刚举起来打算盛饭的饭碗和勺子，满脸无奈，“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丽姐已经挪到了另一个位置上：“哎呀，唠嗑嘛，人多吃饭就得热闹一点嘛！”
林桃桃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被叫成蟑螂堆了。
悄无声息地就进你家了，打不死也赶不走，而且你看见一个了，周围就肯定有不知道多少个潜伏着。
最关键是，真的很烦人。
一顿饭吃得林桃桃身心俱疲的，她从来没想过，人可以这么……唉！
不同于之前面对恐惧女皇的彻夜鏖战，他们在吃过晚饭之后，便被护卫队的人招呼着留下了，打算明天一早再返程。
休息之前，林桃桃和沈胜男一起去临时医院看望了小婉和她老公，两个人据说之前短暂地醒过，但是有昏睡过去了。
“我们不敢跟他们说豆芽不见了，”照顾的人说，“怕他俩不顾身体情况，非要出去找。”
“可是也不能一直瞒着……”
林桃桃犹豫了下，要不要等找到豆芽之后，再……？
“那好办，你让他们去找嘛。”丽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了过来，靠着门板，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他们这些出城者闲得很。”
林桃桃看她一眼：“你怎么不去找？”
“我又不认识那走丢的小孩。”丽姐理直气壮地说，“万一把别人家孩子绑来了，怎么办？”
沈胜男却说：“你不想让我们留下？”
丽姐摸摸脸，自言自语道：“这很明显吗？”
“其实不明显，只是恰巧我比较喜欢揣度人心。”沈胜男语气平静，“据我所知，你们……护卫队的这些人……”
丽姐打断她：“直接管我们叫蟑螂堆就行，我习惯了，你说护卫队，我反而分不清你在说谁。”
林桃桃不由得升起一丝敬佩之意，好坦荡也毫不在意脸面的人。
“——你们蟑螂堆的这些人，其实是更愿意阻拦出城者继续向外探索的。”沈胜男非常自然地说了下去，“但是你刚才的话，其实是在打消我们留下来寻找孩子的积极性。”
丽姐又摸摸脸：“这么明显吗？”
林桃桃也回忆了下，原来这人是不想要我们留下来吗？
沈胜男看一眼林桃桃，教育道：“语言是很复杂的体系，文字、语气、肢体传达都是非常重要的信息。而且你不能只看这个人的表达，还要看正常逻辑下你做出的反应，对于很多人来说，路径不重要，结果对了就可以。”
林桃桃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哇，小囡果然好厉害。
沈胜男叹气，伸手去揪了下她的脸。
揪完傻孩子，沈胜男才说：“虽然你刚才的话，不会影响我在这件事上的判断和决策，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没准我知道原因之后，就会认同你，然后改变主意呢？”
丽姐盯着沈胜男看了一会儿，啧啧感叹道：“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心眼倒是挺多啊，还是你旁边那个好，傻实在，逗起来好玩。”
林桃桃揉着脸反驳：“你才傻。”
丽姐努努嘴，对沈胜男示意，你看，我就说这个逗起来好玩。
沈胜男把林桃桃往自己身后扯了扯。
“这么护犊子呢？”丽姐不赞同道，“本来就傻，你这么护着，不是更傻了？”
林桃桃张嘴反击，才发出一个音节就被沈胜男拽了下，被动消音。
丽姐看在眼里，嘲讽意味十足的“啧”了一声：“倒是听话。”
林桃桃从沈胜男身后探出头来，瞪她。
沈胜男就跟大理石雕塑似的，对此毫无反应，也不催对方回答，也不接话茬。
“你就不担心我其实是想要你们留下，所以才故意让你猜出来的？”
林桃桃心说，你看上去不像是有那个心眼的人。
沈胜男则是客气道：“这就属于心理博弈了，这样猜测下去，永远不会有正确答案。我现在询问你的目的，其实也只是些许的好奇心作祟而已，你不回答的话，我也不会改变我原本的想法。”
“但是如果你回答了之前的问题，说不定会对我有一些触动，说不准就会干扰到我的判断呢。”
说到最后，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我了个乖乖，现在小孩真可怕啊。
这脑瓜转得，我个大妈是真跟不上。
丽姐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然后看了看林桃桃。
林桃桃：“？”看我做什么？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告诉你也没关系。”丽姐拖了把椅子，一屁|股砸在上面，翘起了二郎腿，“我们蟑螂堆的人，确实不喜欢你们走太远，唔……原因我就不说了，你个小丫头，心眼多得像纱窗，我说了你也不信。”
虽然沈胜男觉得她有自己的判断，但是她并不会傻到现在说这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关爱之城是个好地方，对吧？”丽姐扭头看看窗外的月亮，情绪有些低沉，“不止你们觉得这里好，我们也觉得这里好，像世外桃源。”
“但是人类是很贪婪也很无耻的生物，我们侵入一个地方，就会毁灭这里。”
“所以我们不会碰这里，也不会允许别人碰这里。”
“圣院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用不着你们插手。”
“你要是真为了那孩子好，就赶紧离开吧。”
林桃桃听着，心情也有些低落了。
确实，小婉一家的悲剧，虽然根本原因在于圣院，但是触发的直接原因还是他们对于原住民生活的过度干涉。
“——当然以上都是场面话！”丽姐的情绪又饱满亢奋起来，“用来骗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的。”
林桃桃：“……”你骗我感情？！
丽姐哈哈大笑：“小丫头真信了啊？哎呦，现在像你这么实诚的，什么都信的，也是少见了。”
这话说得，林桃桃听了想打人。
“我明白了。”沈胜男却是点点头，对丽姐说，“明天一早，我们就会离开。”
丽姐还在笑：“哎呦，这个看上去精明，实际上也好骗得很啊……”
林桃桃：这人是不是有病？
一个护卫队的年轻人从门外探头，问：“你们谁是林桃桃？”
林桃桃懵懵的：“啊？我是。有什么事吗？”
“树婆婆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