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的是玉米糊糊，洛寒塞给老太太一个白面馒头，自己依然啃着窝头。

洛奶奶心里明白，这丫头又好强又倔，爱重自己那自尊心得厉害，是宁可饿着也不愿意吃二儿子给自己的这口细粮的。

她不禁开口问：“你是跟着我长大的，这白面馒头你都咽不下。等你嫁给那个土大憨，他的东西，你吃着不咯牙？”

洛寒半分迟疑都没有，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嫁给他，给他操持家里，生儿育女，他的钱就该给我花。他有本事赚钱，我就让他吃好喝好，我又没闲着，凭哪里吃不下？”

老太太无言以对，可看着出落得花儿一样的孙女儿，想起那个土大憨，又不禁重重叹了口气，“要是往后你俩吵起来，他动了手，你可咋办啊？”

洛寒抬眼：“他要是不讲理，我干脆就当个甩手掌柜。他要是讲理，我又不是说不通的性子，有什么好动手的？”

老太太欲言又止，可心里清楚，按这丫头的性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没辙，只好在心里宽慰自己：再相看相看，万一那土大憨没有去年看到的那么糟心呢？

吃过饭还不算晚，老太太便借着余晖去了张媒婆家，让她再牵一牵线。

张媒婆闻言一喜：“哎呦老太太，您不知道，那边刚让人捎了信儿来。说是让我千万帮着说几句好话。您当时没给个准话，我又不敢上门多说。”

“昨天才提起来的事儿，今儿就来催了，我这嘴都急的起泡了！中午我听着喜鹊在屋顶叫，我还想着恐怕他家又要来人，没成想是把您老人家盼来了！”

媒婆的嘴，说舌灿莲花也不为过，老太太这会心里不得劲，听不得她叽叽喳喳，只忍着心中苦闷，面上含笑。

张媒婆给老太太倒了杯水，问：“按我这急性子啊，还是早些相看，两个孩子都不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了，能成自然好，若是不成也不必两厢耽搁，您觉得呢？”

洛奶奶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她不好开口定时间。张媒婆眼睛一转，道：“就后天吧？在您家让两个孩子见一见，有眼缘儿就接着往下走，要是阿寒瞧不上，也是那年轻人没福气。”

老太太心知女大不中留，如今洛寒开了口，那叫俩人再相看一回也无妨。

大不了，实在看不过眼，再托人介绍别人就是。

可后天正赶上红秀定亲，老太太索性道：“后天下午成不成？”

“成！别说下午，就是让他饿着肚子中午来，也成呢！”

洛奶奶这边松了口，也没遮掩。回家她就告诉了洛寒后天下午相看的事儿。”

张媒婆第二天一早，就让自家男人骑着自行车带她去了顾家庄。

顾成正在试新毛衣，听到外头有人喊，便穿上外衣出了屋。见是张媒婆夫妻，他忙迎着两人进屋，倒了糖水，“婶子那边有好消息了？”

张媒婆牛饮完那一杯糖水，道：“可不是！老太太松口了，答应了明天让你和她孙女儿再相看相看！不过啊，看那意思，她是想亲自再看一看你！”

顾成心里有几分紧张，面上却不显：“应该的，毕竟是从小教养的孩子，做长辈的难免不放心。”

顾成掏出皮夹，拿了五块钱给张媒婆：“婶子辛苦。不过我过阵子要出趟远门，相看之后女方满意的话，还得麻烦婶子帮我催着些。”

张媒婆忙接了钱放进口袋，道：“这个你放心！只要你们两个年轻人合心，小定不过半月就能走下来！”

“那就托婶子多多费心了。”顾成从桌前取了一瓶罐头给张媒婆，后者赶紧把罐头抱在怀里：“那我就不多坐了，洛家老太太这人性子缓，我得去打听打听阿寒他爹的口风。”

“那我送叔婶儿。”顾成送二人出门，看着两人骑着自行车离开，这才回家去了。

*

相看这天，老太太起的早。

吃过饭后，她把白发细细梳好，贴身棉衣外穿了一件灰紫色夹袄，深灰色裤子，并一双黑色薄棉鞋。

洛寒把灶台上的活儿收拾完，去后院拔了些萝卜缨子剁碎了，好给鸡绊食。

前阵子她忙着织毛衣，每天都是往食槽里洒些糠，扔几根剩菜叶子。别说心疼这群鸡，她连下蛋情况都不关注了，只图个省时省力。

再过几天就是霜降，秋菜也该收了，到时候这群鸡怕是连菜叶子都吃不上了。

墙外一阵喧哗笑声，洛寒抬眼去看，就见王媒婆和高明志的大娘说笑着走来。高明志推着自行车跟在二人身后。自行车上还挂着竹篮。

她心念一动，还没来得及避开，那边的三人已经隔着一米高的土墙看了过来。

对视间，王媒婆和高大娘心中尴尬突起，“阿寒喂鸡呢？”

洛寒朝王媒婆点了点头，刚想回屋里去，高明志已经开了口：“洛寒，我和红秀要定亲了。”

突然被点名的洛寒怔住，她疑惑地看向三人，不懂高明志哪来的脸皮说这话。

高大娘努力扯出个笑来，刚要给大侄子圆两句场子，就听他又道：“你也别怪红秀，要怪就怪我太喜欢她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得了，高大娘这下连笑脸都扯不出来了。

*

顾成今天一早就来了苗家村。高明志恬不知耻说那些话时，张媒婆正好和顾红英同顾成走来。

王媒婆正愁气氛僵滞，见几人打北边儿来，忙问：“小张，顾主任，这是要去哪儿啊？”

张媒婆正有心显摆，她目光隐晦又偏偏能让众人觉察的、扫了眼高明志自行车上的竹篮，笑道：“王婶今天来，是红秀要定亲了吧？”

不等王媒婆开口，她拍了拍身后的顾成：“巧了！我来带红英她弟跟阿寒相看相看！”

还顺手拍了拍顾成手上的网兜子：“这孩子就是太客气！头回上门，哪有这么郑重的！”

顾成目光从垂头喂鸡的洛寒身上移到王媒婆几人那处，温和一笑，谦逊有礼。

去年相看时，顾成只带了八两瓜子，他原本只是走个过场，可没想到头回相看就能见着合心意的洛寒。

以至于他前世无数次，恨不得把自己捶死在回来的火车上算了。

这次他彻头彻尾的改造一番，一套白衬衫黑裤子，还穿了件夹克衫外套。

头发梳得顺滑，脸上还擦了一层雪花膏，脚下的皮鞋锃亮，腕上还戴着手表。

一亮相就把刚才高明志那副小人嘴脸秒成了渣。

高明志正想开口找补几句，顾红英已经跟王媒婆打了个招呼，扯着顾成进了洛家，“别磨蹭了！拖拖拉拉像什么样子！”

她一进门便接过洛寒手里装着鸡食的盆，塞给顾成：“你喂，我先带着阿寒进屋。”

说罢便接过顾成带来的东西，拉着洛寒跟张媒婆一起进屋去了。

顾成则是低眉顺眼的喂鸡。别说，这活儿好多年没干过，突然上手还挺新鲜。

高明志站在土墙外，咬牙切齿的冷笑：“装腔作势！”

顾成连头都没抬，“不知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