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环形的峡谷深不见底，沉在暗蓝的夜色之中。头顶那格外明亮的月光也照不透的、崖底那浓稠的黑暗里，随着风声不断传来一阵阵渺远渗人的嘶吼……

“这几天偶尔有听到有奇怪的叫声，原来是从这里传过来的吗。”

“嗯，这下面镇压着不少咒灵，现在应该在逐渐苏醒过来了吧。”

少女的声音如此解释道：“感觉很不好意思呢……每次我在这里呆久了就会这样，不过这次也算是派上用场了呢。”

“0 0什么意思？”

虎杖很好奇。

此时此刻，他和光瑠、伊织，还有另一个人正站在月夜见邸外的断崖边。

刚才与他说话的便是那个“另一个”新人物——留着黑色短发的少女，看着和他们差不多的年纪，长相清秀漂亮，身上有种大部分人都会喜欢的清爽有正经的优等生气质。

难以想象这样好的孩子，竟然和片傩木伊织这个没正行的家伙是搭档。

伊织对此嗤之以鼻：“你以为我就乐意吗？只不过是因为这家伙是「招魂体」又是一个学校的我才不得不看着她的。”

虎杖：“我也没说什么啊……（移目）”

伊织：“ 你都写在脸上了！”

被提到的少女呵呵笑着打圆场，向虎杖介绍了自己：“我是哀别理久，就像伊织君说的那样，是个招魂体，现在也是神灵会的成员。”

虎杖立即举手：“嗨，提问!”

哀别猜出他想问什么：“招灵体顾名思义，就是很容易吸引诅咒的一种体质啦。”

她示意对方一起看向回荡越来越清晰的吼叫声的崖底：“就像现在这样，有我在周围的诅咒就会格外活跃，即使是被镇压的状态也会躁动来。”

“哦，听起来很辛苦的样子。”

“嘛，以前确实是这样，给周围添了很多麻烦……”少女笑起来，晃了晃带着特殊咒具戒指的手，戒面上的宝石在月色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正如同少女眼中的光彩。

“但现在我也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了，所以其实还不错哦。”

哇……

看着眼前格外有荧幕质感的一幕，虎杖感叹：

“哀别像漫画主人公一样，好帅！”

伊织：“啧！”（疯狂抖腿

崖底的一阵格外吼叫打断了他们，这次格外的响亮仿佛已经近在咫尺，连脚下的地面隆隆震颤起来。

“哈哈，看样子闲聊的时间结束了。”从刚刚开始没有参与他们对话的光瑠饶有兴致地站在断崖的边缘，独自俯视着仅一步之遥的万丈深渊，此时也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虎杖：

“那么悠仁君，这就是你的下一阶段的训练。”

话音未落，巨大的阴影已直冲上来——自他的身后异军突起，在少年们惊诧的仰望中，投下遮天蔽日的阴影。

光瑠莹白的轮廓在庞大的咒灵的阴影之中，显得无比渺小如同一粒落单的米珠。那阴影的主人现出真面目，睁开一扇落地窗般硕大的独眼，蜈蚣般的手臂在空中挥舞像是要把天幕上的月亮撕下一般。

那动作带起的烈风狂乱地卷着少年的发丝，而他却面不改色、表情恬静地对虎杖说：

“把这些闹腾起来的家伙，重新哄睡吧。”

虎杖仰头望着这简直有10层楼高的巨大咒灵瞳孔地震。

“哄睡？怎么哄睡？”

“用悠仁君擅长的方式就可以。”光瑠给出了非常简单明了的技术指导：

“用拳头。（笑）”

虎杖：“诶？”

“诶—————！！！”

随着少年的惊叫一同落下的，是咒灵的攻击，能轻易摧毁一间房的巨爪的招呼下来，激起一阵地动山摇。虎杖拿出了自己30km/h的速度，夺命狂奔着躲开，然后回头一看，身旁的三个人已经撤到了几百米开外，用鼓励or看戏的眼神注视着他。

“等等等等等等！就直接开打吗？不应该有什么教学说明环节的吗？”

“虎杖君知道的已经足够多啦，不是已经学会调动咒力了吗，那么直接进入实战就好了，这种方式比较适合你。”

“是这样吗————嗷！”

分神聊天的结果是被一肘子攮到飞起，虎杖顺势扒在咒灵的身上，上蹿下跳的当一只人形苍蝇。

“话说大家就这么站着不动吗？！”他看向下面岁月静好仿佛和他这边的毫无关系的三个人。

带着哀别溜远远的伊织脸上挂起屑笑：

“说什么啊，这是你小子的训练啊。哀别只是作为让你被咒灵团团包围的诱饵来的，可不负责动手。”

（哀别：美少女苦笑.jpg）

光瑠：“我的话只是指导监督，万不得已的情况才能出手帮助虎杖君，万不得已哦。”

“那你呢！伊织！”

伊织死鱼眼：“我只是为了旁观别人的不幸才来到这里的。”

虎杖：“喂！！”

那一天，月夜见邸的上空不断传来欢快的惨叫与咆哮。

诅咒大量聚集的地方，咒灵之间的生态也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即使是被镇压在月夜见邸之下也一样。一段时间没有“整理”，咒灵互相吞噬聚合成了一个骇人的庞然大物。

不过骇人的也只是体型，虽然巨大却也笨拙缓慢，实力大概在一级的水平。对于现在的虎杖来说是个恰到好处的沙包。

激烈肉搏了半天后，15岁体育生终于揍赢了一栋大楼。咒灵被锤到了能重新被结界镇压的虚弱程度，物理催眠达成。

催眠大师本人也成了一滩。

“呼……我……人生……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虎杖像个破了洞的封箱一样呼呼喘气，一句完整的被说的稀碎。即使如他一般拥有深不见底的体力条此时也再起不能了。

光瑠来到大字形躺在地上的少年身边，另外两个观众无所事事已经提前离场，只剩下他们两人在这重新安静下来的永夜之下。

他靠近那颗灰头土脸的脑袋蹲下来。

“辛苦了虎杖君，做的很棒。”

“嘿嘿，是吗？”

少年一身狼狈，明明累惨了却又露出笑容。

像只脏兮兮的小狗。

光瑠想。

真是可爱。

“很厉害哦，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今天会上来这么大一个，还以为肯定会需要我来收尾呢。”他一手撑着脸眼里泛起笑意，“稍稍骄傲一下也没关系，你现在已经有一点强了哦。”

“有一点啊……”虎杖摊着，晚风吹着他汗津津的身体开始降温。

呆呆瞪着天空，他忽然想到。

“说起来这些咒灵不是这里产生的吧，为什么要在大本营的门口放这么多诅咒啊，看门吗？”

光瑠：“当然是有用处的。”

该从何说起呢？

光瑠也略微思考了一下。

“先起来吧，在这里躺着可是要着凉的，去洗洗澡吧我慢慢告诉你。”

“没事！”虎杖自信竖起大拇哥，“我这辈子还没生过一次病呢！”

话虽这么说，虎杖还是听话爬起来跟着光瑠前往温泉回血。他们走在曲折的廊桥上，光瑠突然发起提问：

“悠仁君知道，应对咒灵的方法都有哪几种吗？ ”

什么？突击小测？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吗？

虎杖汗流浃背。

完了，没听课的事又要暴露了。

幸好光瑠面对他飘忽的神情只是笑笑，给出了答案：“祓除、封印、调服，基本上就是这三种。嘛，不用紧张，我要说的话也不是授课的内容。”

少年仰起头，望着夜空中高悬着的那轮弯月。

“我啊，有时会想呢……”他说。

“人类作为一个物种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步入现代文明之后，哪怕是移山填海，追星逐月都可以做到，甚至能够在这对于浩瀚宇宙来说，微不足道的时间里改变这颗星球的样貌。”

“相比之下，面对诅咒这个自人类诞生之初便如影随形的威胁，却只有如此屈指可数的几种手段。不觉得有些不合理吗？”

“你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确实是哦……”

牙白，好像要讲起很难的东西了。

虎杖cpu狂转试图跟上光瑠的思路，光瑠看着他这幅脑袋转得快出声的样子，抿唇微笑。

“稍微听我讲点有关历史的课外内容吧。”

他开始了讲述：

“实际上自古以来，不乏有人想要寻找更加高效的防治手段，亦或者一劳永逸的最终解答，以结束人类与诅咒这场永无止境的斗争，特别是20世纪之后。”

“因为人们从那时开始得知，人心可以变得没有底限的丑陋，对彼此的诅咒可以膨胀至无限。”

这是虎杖第一次从光瑠的脸上看到近似于晦暗的神情，他总是温和的、微笑着的，这是他第一次明确见他对什么东西表现出负面的态度。

上个世纪的历史，对于这个时代出生长大的少年来说陌生的像是另一个世界。他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啊，是因为战争吗……

如果将神灵怪异的世界观叠加到那段历史上，虎杖觉得自己难以想象，一定很可怕。

“然而那些寻求另一条出路的人，他们的作为在正史里留不下痕迹，至少在这片土地是如此。术师的学校不会教导这些，没有明文规定，但这种想法在咒术界算是一个默认不怎么被提倡的“歧路”。”

“至于原因，比较官方的解释是：想要改变如今里世界的运行法则，彻底抹除咒力或咒灵，这样的意图总是会将人指向反人类的方向。”

“这个说法一部分是对的，过往确实有不少为了追求这个目的走极端的例子。”

“对此，悠仁君你以“外人”的视角怎么看呢？”

少年暂停下来，饶有兴致地看过来，虎杖眨了眨眼，说实话，他不知道。

他觉得，以他对咒术界这点半路出家的了解和体会，还不足以让他给出一个有意义的回答。

但是，基础的阅读理解他还是会一点的。

“我现在还搞不清楚，虽然搞不清楚……”某种直觉却让他抓住了对方话里带过的重点，“但我也有点在意，你刚才说的“一部分是对的”，那——”

“除那之外的部分呢？”

问出这个问题，他看见眼前的少年弯眼笑了起来。

“除那之外的啊……”

“除那之外的，不过是我个人的想法。我觉得即使有着错误的先例，也并不代表这样的追求本身没有意义。”

他垂下眼。

“而灾疫难以消除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灾疫的源头，来自人心。”

虽然直观看来，咒术师和诅咒势不两立。可现实却是，咒术师虽总因诅咒而死，却也因诅咒而“活”。

这听起来矛盾，实则却不难理解，作为人类社会里小众而特殊的群体，里世界的掌权者绝不会希望诅咒彻底消失。

那陈腐的组织表面上再怎样傲慢，再如何蔑视非术师者，事实却是他们才是趴在普通社会与一般术师头顶吸血的寄生虫。只有诅咒的威胁一直存在，他们才能保持如今的地位，保持自己对人类社会、对政府、对权贵的隐秘的影响力。

那些手从一道道纸门后伸出来，扼住那些战斗在前线、不想再流血流泪的人的脖子，将他们死死按在原地……

“一不小心扯远了。”

光瑠回过神，继续他的解释。

“说这么多其实是为了回答虎杖君最开始的问题——神灵会为什么会放这么多咒灵在这里。”

“简而言之，这些咒灵是作观察和研究用的，研究的目的，当然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和咒术界官方不一样，神灵会对这类想法一定程度上抱支持态度。不论是为了从根源抑制，还是找到更好的共存方式，只要是抱有对人类有利的想法找上神灵会的话，这里就会酌情提供场地与材料之类的辅助。”

“毕竟要研究诅咒的话，基本的条件就是活体的研究对象。这大概是有些离经叛道的想法，虽然诅咒对人可以说是百害无一利，但想要了解更多的话，只是格杀勿论是行不通的。”

温泉到了。

光瑠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虎杖说：“今天不知不觉说了很多话呢，悠仁君已经很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