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光瑠每次消失是回高专了，结果是自己在外面玩吗！好狡猾！”
这段时间忙着没日没夜打怪的虎杖对同学天天翘课摸鱼的行为发出严肃的指控：
“为什么不带我！”
“悠仁君要好好修炼不是嘛。”光瑠无奈顺毛，“好啦，下次一起去哪里转转吧。”
河堤上，三个少年像普通的高中生一样嬉笑闲聊着。
“说起来顺平那天在电影院看的什么啊？”虎杖自然地和新认识拉起家常，场面重新变回了基友局，他就又自在了起来开始发射他无处安放的好奇心，正好近期才摄入大量电影，他迫不及待地想找人聊聊。
顺平像是被晃到一般眨眨眼。他已经许久没有受到过来自同龄人的如此普通阳间的互动了，愣了一下才回答：
“蚯蚓人3。”
这个片名让虎杖带上了痛苦面具，他立刻吐槽起五条悟那庞大到莫名其妙的烂片收藏对他造成的身心伤害，随后被光瑠捧着脸调侃：“～诶，看来悠仁君还不懂欣赏B级片的正确方式，还差得远呢。”
此话引起了顺平的硬核电影宅共鸣，石也有石的吃法，况且石里偶尔也有骨骼清奇的石。不过他倒是有点意外：
“光瑠懂吗？我还以为你不喜欢B级片呢，这类的电影场次从来没遇到过你……”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掐住了话头。
完了！
他心想。
这么说不就是告诉光瑠我一直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吗？会不会太像跟踪狂了？要是被讨厌了怎么办！
他内心默默兵荒马乱着，但对方并没有在意。
“确实。”光瑠只是平常地肯定了他的观察，“但是哥哥有的时候很喜欢这些呢，所以我也陪着看了一些。”
“啊啊，就是说啊！老师选的那些电影虽然好看的也很多，但真的有好——多怪东西！”
说起这个虎杖就坐不住了，他还在想是不是为了训练他的控制力才特意找的这些怪的五花八门的片子，结果竟然是老师本来的兴趣。唔，毫不意外，毕竟是五条老师。
天空逐渐被夕阳染红，伊地知依然没有出现，那点并不紧急的任务便被兴致高昂的青少年们抛到了脑后，应着顺平妈妈邀请到了家中做客。当社畜监督绝望地打来电话时，他们已经排排坐挑起接下来要看的电影了。
“我还没看过这个，顺平呢？”
虎杖非常自觉地，在认识半天的新朋友的光碟里左右开工地扒拉，从一众熟悉的封皮里挑出一部看起来眼生他也有点兴趣的，扭头询问顺平。
“我家里有的当然都看过啦。”顺平回答。
“也是，那就这个了！”虎杖举起DVD的盒子，封面阴森森的风格直白表达了影片的类型，他跃跃欲试地龇出大白牙，“恐怖的ok？”
顺平比了个ok。
说起来虎杖还挺会挑的，选中的是一部顺平很久没看的片子，对于剧情的记忆也略有些模糊了，这样正好。
重刷一遍很久之前看过的电影，在观看的途中记忆逐渐重新涌现的、那种新鲜又怀旧的感觉也是他喜欢的。
今天非常开心。
抱着膝盖在坐在床边，顺平这样想到。
刚吃完一顿热闹的晚饭，新摄入的热量刚刚融进身体，从手指到脚尖都格外地饱足温暖。他也许久未与人这样尽兴的畅所欲言，仿佛血液里都是多巴胺在鲜明地流淌，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和伙伴笑闹都能开心的睡不着觉的时候。
这时光瑠也走过来在他身旁随意地坐下，对他微笑，两人衣角随着动作摩擦到一起，这样的距离让他心脏突突跳了一下，原本便温热的面颊有了过热的趋势。
“关灯了哦——”
虎杖愉快地宣布。
他便和朋友们一起，怀着期待沉入温暖惬意的黑暗之中，看着另一个世界开始在眼前播放。他喜欢这一刻的感觉，觉得这大概能算是他人生中最接近于幸福的场景之一。
可过去的阴影读不懂空气，每当你以为自己已将它们抛到脑后，便要在最没防备的时候突然出现刺痛你。
随着影片不断播放，他忽然想起了之后的剧情。
有那么一幕，某个角色会被堵在学校的角落里拳打脚踢。只是短短的，配角回忆中的一幕，从篇幅的角度来说太过微不足道，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这样的情节是电影里再常见不过的元素，上次他看到那里的时候也并不觉得有哪里特别。
就像他的母亲手里的香烟。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无法做到不失态地看完。
他站起来：“……我去一下厕所，你们继续。”
“哦哦。”
虎杖随口应道，两眼全神贯注的看着屏幕并没有察觉他的异常。
卫生间里顺平用冷水洗了把脸，抬头时视线从镜子里一扫而过，像是连自己的视线都要躲避一般。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太仔细的看过镜子里的自己。
心绪平稳了些，他估摸着那一幕应该也已经过了，于是走出卫生间。
一推开门却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白发的少年不知道何时等在走廊里，倚着墙，见他出来便对他弯了弯眼，露出笑容。
顺平一瞬间下意识抬手扒了扒额前的头发。
皮肤与发际线的位置还略带着一点水意，他害怕被沾湿了一点的刘海也许会遮不住他那些不想被人看见的痕迹。
“因为有话想说所以溜出来了，没有认真看电影顺平不会不高兴吧。”
他感觉自己的心缓缓冷下来。
“……不会的。”顺平觉得，自己大概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你说吧。”
还是影院里的事吧。他忍不住想，结果这一切一见如故的亲善的举动都是为了让他改变主意开口吗？
不，大概不只是如此，真心还是假意他还是能够分辨的。
他能理解，对方大概只是已获知了他与那几个家伙的“因缘”，所以不得不怀疑他。
果然他听见对方开口。
“我其实知道呢。”光瑠柔声说。
“顺平和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有一点不一样了不是吗？”
他的这双眼可以看见，之前这个被悲苦萦绕着的少年大概只是“能看到”的状态，如今周身的咒力却已如术师一般流转起来。“不过没关系，不管顺平想做什么我都相信你，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可在顺平却像是间接肯定了他的想法，让他莫名生出一丝被背叛一般的情绪，他自嘲般地想，果然还是这样的目的……
罢了。
“如果是光瑠的话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他的想法和决定不会改变。
对方却干脆地打断了他：“不，那些我不感兴趣。”
“我想知道的是你。”
顺平闻言抬起头，对上了光瑠温柔的目光：“顺平愿意告诉我你的事吗？”
“告诉我，你我相遇之前的事。”
光瑠望着少年微微颤抖起来的眼瞳，轻轻上前一步。
“告诉我，你因何而痛苦。”
这句话彻底揭开了那些心照不宣的掩饰，顺平像是被刺痛了一般偏过头去。
他都知道了……他当然知道。酸涩难忍的情绪汹涌而来在脑海里嗡嗡作响，他那些狼狈而无力的过往，那被选作为可悲的受害者，逃离人群之外，心却依旧被困其中的凄惨境况，全都被眼前这人看得清清楚楚。
这也是当然。“你们一定调查过吧。”
“毕竟我和那些人的恩怨也不是什么难懂的情况……”
真是讽刺啊，他想。
每日与他近在咫尺的人们都装作看不懂、分不清的事，陌生的人只要凭借遥遥一点调查便一目了然。
说到底，他的故事是随处可见的“平常”的悲剧。
平常到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熟视无睹。
他这样想着，心中的那炭火般的愠怒又灼烫起来，上衣的下摆被他不自觉地抓得皱起。
光瑠感受到他那隐约的防卫性的情绪，向他解释：“是，我都知道，但也只有我知道。只是因为我个人想了解顺平的事才去做了额外的调查，和上面的安排无关。”
“我清楚那几个人不是顺平下的手。”他的语气温柔而认真：
“不过……”
“即使是的话，我也为你高兴。”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般落下。
顺平猛地转过头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随即转为酸楚的委屈。
“……我不明白。”
他长了长嘴，挤出几声模糊的气声。
他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可以那样若无其事？”
一直以来如厚重的雷云一般积攒的不解、愤恨与不甘此刻终于不堪重负的破裂开来，倾盆而下——
“那些家伙，为什么做出那样事还能冠冕堂皇的继续生活？！为什么所有人都允许他们那样？！就因为被伤害的不是他们自己吗——？！！”
明明坐享着规则构成的一切，却可以像畜生一样反复轻蔑践踏着所有，没有后果，就仿佛世界也是围绕着那样丑恶的家伙而存在的，让他厌恶到作呕……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一般，带着前所未有过的愤怒从心底倾泻而出。
光瑠望着眼前的少年胀得彤红的眼眶，看着他的双手像是努力让自己免于窒息一般死死揪着胸前的衣料，喘息不已。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靠过去。
他伸出手，靠近少年因不愿意展现失态而低垂着的脸，想轻轻抚开那遮住半边面庞的刘海。指尖刚一触到发丝，对方便偏过头去，表达无声的抗拒。
于是他闭上眼，消去他们之间最后的那半步距离，将额头轻轻抵在对方的肩上，然后重新伸出手。这次不再试图掀开那片柔软的掩护，而是轻柔的附上对方的侧脸，慢慢向上抚去。发丝扫过他的手背，他的指尖碰到少年颤抖着的、濡湿的睫毛，继续向上……
然后他找到了，那片痛苦肆虐过的遗迹。
灼烧的恶意在那原本光滑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块块凹凸不平的瘢痕。
他能想象出这些痕迹被烙下时的痛楚，他也知道，即使□□已然结疤，但心中的伤痕即使是此刻大概也依旧疼痛难忍。
指尖被包裹住，顺平握住他的手拿下来。
少年身上的颤抖不知何时染上了他的指尖。
“光瑠的手也在抖。”
顺平的声音带着鼻音：“很可怕吗？”
光瑠摇头。
“我很难过。”
他睁开眼：“要不是我已经没法流泪了的话，大概会为顺平哭出来吧。”
这样说着他却露出一个微笑。
“我也有类似的“记号”呢。”他也拉起顺平的手放在自己的眉心。
顺平之前有注意到过，光瑠眉心那点在前额发间若隐若现的赤红小点，只以为那是一颗长得恰到好处的痣。
那样小小的一个点，按理说触摸上去什么也很难感受到什么，可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却如同灵光乍现一般，清楚的明白了——那也是一个伤痕。
那伤口从皮肤的表面一直肆虐至颅骨的深处，深入大脑。在那完好的皮囊之下是一片断壁残垣，有些东西被永远的摧毁了，还有些东西也与本来的样子不再相同……
顷刻间心脏像是被攥紧了一般，呼吸都困难起来。
没能为自己流出来的眼泪，这一刻滚滚落下。
“怎么会……”
他喉咙中挤出破碎的颤音，“怎么可以……”
怎么会是你呢？顺平一辈子也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会想去伤害他眼前的这个人。光是这样的认知就让他难过的无以复加，他哽咽着，用力抱住了光瑠。他们靠着走廊的墙壁滑落，相拥着跪坐在地板上。
“我的故事顺平的不太一样就是了。”光瑠回应着他的怀抱淡然说着，“在这边的世界挺有名的，与其让顺平之后从别人口中听到，我还是想亲自告诉你。”
“至于伤害我的人，我已经给予了他们我认可的结局。”
他的声音依旧轻柔。
“所以顺平呢，顺平想要怎么做？”
“……我想要剩下的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