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持明一族的人?”
被桑博忽悠着来到了搏击俱乐部并参加比赛的丹恒,在等待比赛期间对瓦沙克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似乎回答过,不过问的人不是丹恒而是丹枫,那么现在再回答一次也无妨。倚靠在角落的墙角处,瓦沙克给出了相似的回答,
“你希望我是的话。”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答案,刚经历过一天列车组新成员无厘头回答的丹恒感到有些无力,但他的潜意识中却又感到几分熟悉。
真奇怪,除了星以外我应该没听过如此奇怪的回答,丹恒如此想道,他还想继续问下去,但主持人掘掘博士宣布「冷面小青龙」入场的消息让丹恒不由得分神侧目,待他回神之时,瓦沙克早已不在原处。
而在俱乐部仅有一墙之隔的漆黑小巷里,原先身处俱乐部之内的瓦沙克不知何时移动到了此处,此处本应是醉鬼与捡尸人共同达成默契的集合点,但不知为何,今日此处空无一人。
“出来。”没有直白地指认着谁的名字,但瓦沙克知晓躲在暗处的来者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哼。”自阴影中发出的一声冷笑正中瓦沙克的下怀,祂微微抬头望向身后发出声响的影子,如祂所愿地见到了那位脱离了星核猎手大部队的仙舟人。
“你不该在这里。”念在对方是丹枫曾经友人的份上,瓦沙克没有像先前一样直接动手,仅仅只是给予了来者此处并非他的归宿。
“不该在这里……那我这身十王司都不收的不死之躯又该身在何处?”
来者,刃未将瓦沙克的话语放于心上,反而露出了阴恻恻的微笑,一字一句地重复着祂的警告,自阴影中一步又一步走向巷外的灯光所能照耀之地。
瓦沙克一眼认出刃手中那把分外眼熟的黑红色破碎长剑正是三百年前云骑兵除去长柄武器外最为常用的兵器,这让祂见到除丹恒以外仙舟人的糟糕心情更为糟糕。
我讨厌仙舟的所有事物,丹恒除外。瓦沙克又一次在内心重复,祂还是低估了饮月之乱对自己心情的影响,甚至于先前说试图原谅巧匠的想法都一并忘却,仅留下了想要把对方彻底杀死的暴虐想法。
若是纳努克能在此刻冲破阿哈的束缚找到瓦沙克并向其投下一瞥,恐怕祂此次的降维之行所属地会即刻转变为反物质军团,而非阿基维利的星穹列车。
然而这位曾经就以性格木讷老实与手艺出名的巧匠并没有察觉隐藏于瓦沙克平静表面之下的惊涛骇浪,一如世人无从知道隐藏在海洋底下的冰山面积到底有多少。
“离开这颗星球。”这是瓦沙克能够心平气和地给予刃的最后警告。
直指对方面门的剑尖与狰狞的微笑,这是刃给予瓦沙克的最后答复。
谈判破裂了。
尽管刃的每一次攻击都无法斩断自己与他之间看不见的屏障,但对方又如同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难以被捉住,无事可做的瓦沙克不禁开始与奥博洛斯抱怨这场本该可以避免的战斗。
明明我已经好好忍住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动手了。
如果你把这种命令式的单方面通知称为“谈判”的话,桀桀桀……相较于平日里的嘲讽,奥博洛斯这次的语气略显平淡,但瓦沙克却有种感觉祂又在嘲讽自己,只是苦于没有准确的证据。
而在一人一兽闲聊之余,刃终于停下了他无用的进攻,转而踩在高处的瓦砖之上,在瓦沙克平淡的注视下,他用那柄长剑斩断了自己的左手,用力将这块还带有余温的左手残肢抛向瓦沙克。
一道不算完美的弧线划破了凝固的空气,而作为残肢附赠品的鲜血亦无规律地滴落在周遭各处,尽管这份让人充满疑惑的自残式攻击也未曾突破瓦沙克的防御,但刃却丝毫不恼,
“果然……现在你的能力就被看得一清二楚了。”
是了,屡次进攻无法突破的屏障,仅靠直觉才能勉强闪避的无声攻击,自己时不时被看不见的物体固定的身躯甚至还有对方永不着地的双脚,在方才这场稀稀拉拉的血雨中刃都得知了答案。
无视迄今为止被发现的各种物理规律,将无色无味的透明空气固定,阻止发生变化并根据自身意志随意变形,以他人无法看见的无形巨手或屏障出现,这既是刃所理解的瓦沙克的能力。
尽管对方毫不在意,但对于他上述的理解,瓦沙克做出了足有“十分”的高分评价。
若被天才俱乐部那些堪比疯子的天才知晓,这家伙恐怕就要被当做奇物对待了吧,虽然祂的存在本来也就是比奇物还奇物的存在。
刃漠不关心地想着,手上再度拿起残刃做出进攻的姿势,扬起了一个类似前段时间风靡宇宙各处的《阴沉自闭小女孩》的神经质微笑。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他只要知道这不是无解的能力就够了。
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够就直到祂露出破绽,刃最擅长的是用自己永不熄灭的生命创造突破口。
只可惜被刃视为敌人的瓦沙克并没有打算同他在这条漆黑的小巷中进行持续地鏖战,祂的本意只是让刃离开,没有任何想要战斗的想法,而方才发生的激烈冲突已经让瓦沙克开始感到了不耐烦。
既然自身如此追求永恒的长眠,那么就让他的精神前往只有我和“树”存在的漆黑世界,赐予他的肉/体梦寐以求的死亡吧。
瓦沙克承认也有自己不想再度陷入孤独情绪的私念,但这也是刃的愿望,不是吗?
以隐藏在深紫色长袍之下的一根手指的不规则弯曲换取了刃身旁空气的固定,瓦沙克决定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我好像从没说过……我是按十分制打分的。”
“把他的肉/体、灵魂、存在,从概念上一点都不剩地吃掉,奥博洛斯。”
灵魂深处突然传来的陌生颤栗感让刃微微楞怔,自苏醒后他早已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情感本应在生死循环中消磨得迟钝无比,而在这张由对方影子构成的血盆大口中,刃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如此地接近自己。
亦是如此鲜明地感到自己不想死的念头胜过一切。
“砰”“砰”“砰”
连响的三枪与身后屏障传来如同雨滴击打的声音让瓦沙克下意识朝传出枪响的小巷入口望去,巷外昏暗的灯光把站在巷口处的女性身影拉得如此修长,却又显得额外陌生。
尽管这三枪并没有对拥有屏障保护的瓦沙克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祂短暂的分心足矣让刃周遭的空气短暂地流动了一瞬。
也正是这一瞬的时机,使得刃能够成功以手中的残剑割断了自己的头颅,将其抛给巷口的女性,让头部躲过了奥博洛斯不可逆转的吞噬行为,他的生命得以再度维系。
女性的星核猎手,黑客?不,她没有这么高。那么只能是……
即便逆光的背影让瓦沙克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对方是谁,刃断尾求生的躲闪方法也证明了来者的身份,而他们此刻才插/手的举动更是让瓦沙克感到些许不爽。
“为什么阻止我,艾利欧的仆从。”
“艾利欧后续的剧本还需要阿刃的出场……他不能在这里被您带至无光的死亡之地。”
通过无线电让身处仙舟的银狼远程接应这位仅剩头颅的同伴,卡芙卡握紧了手中的双枪,面带和善微笑地回应这位不在剧本中的“变数”。
若是放在平日,这双在阴影之下熠熠生辉的蓝色眼眸是卡芙卡都会连声称赞的美丽,但面前能够凭借一己之力轻易改写剧本的高维生物并不需要她略显累赘的多余赞叹。
祂更在乎艾利欧为什么要派她来阻止祂。
“第四次。”
无缘无故冒出的一句话没有让卡芙卡感到意外,她对这句话的含义心知肚明,甚至连嘴角的微笑都毫无变化。
“这是你们(星核猎手)第四次在类似的事情上阻止我……而这一次你们又要用什么样的理由?”
八千多年前湛蓝星就有句俗话叫“事不过三”,但“三”一词本就属于虚词而非仅指第三次,只有曾经被古代那位一统六国的帝王诓骗的瓦沙克还执着地认为做一件事只有三次机会。
这份让阿哈听闻都要直呼“阿哈真没面子”的执拗,深受其害的奥博洛斯与艾利欧恐怕最有发言权,也最有相应的应对措施。
“银狼需要一个游戏玩伴。”
无视了银狼透过无线电传来的一声略带失真的“哈?”,卡芙卡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自己早已想好的理由之一。
“玩伴……?”
一时间瓦沙克的杀意就如同来势汹汹的潮涌消失得荡然无存,祂第一次正视了卡芙卡含笑的梅色双眸,不解地歪了歪头。
那副不能理解“刃”与“银狼的游戏玩伴”这两个似乎并不相关的词语是如何划上等号的无辜模样,让卡芙卡几乎都快忘了对方是只要一念之间便能决定自己生死的危险人物。
“我并不是很能明白……像银狼这样厉害的黑客,也会需要玩伴吗?”
“当然。”眼见瓦沙克并没有急于击杀自己与刃,卡芙卡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朗,她深知对方已经对自己的话语产生兴趣,接下来就是她最擅长的领域了。
“即便在某个领域取得再高的成就,亦或是拥有再强大的力量,‘孤独’都会无常又守恒地降临至每个生命当中。”
“一如您给予每个「命运奴隶」的相同愿望,或是星穹列车上的每一个成员,我等都不过是茫茫命运中的一粒尘土,自是无法避免受到同等的‘孤独’。”
“所以,我们(星核猎手)需要刃,消除这份‘孤独’。”
巧妙地将话题的重点从银狼转移至星核猎手,即便无法施展“听我说”这项能力,但卡芙卡仍有十足的把握让瓦沙克不会察觉到这份转换,至于奥博洛斯……祂的反应不在艾利欧原有的剧本里,这不重要。
「在那棵‘巨树’之下,祂对我降下注视,实现了我的愿望,但与此同时……我也听到了祂的愿望。」
因为不想再孤单一人,所以希望增加同伴,为此不惜回应不同生命体的愿望,进行了数十次降维吗,只可惜……
源于艾利欧戛然而止的回忆与无线电一侧银狼“你给我说清楚什么是我的玩伴”隐约带着威胁的声音都未让卡芙卡脸上的微笑有一丝变化,她只是淡笑不语地看着歪头沉默的瓦沙克,等待祂静静思考的结果。
因为自身曾忍受过那份几近永恒的孤独,所以哪怕对其他生命体没有半分情谊甚至毫无情感可言,瓦沙克也不愿他人感受与自己同等的孤独。
这份同理心从何而来?祂不知道,也无从得知。
但三百年前饮月之乱的暴动却犹如一根拔不掉的刺扎在瓦沙克的心上,令祂在“放过刃”与“继续追杀他”的两个选择中来回摇摆。
把那枚硬币拿出来,像之前对那颗紫甘蓝一样抛不就好了。
兴许是跟随瓦沙克这些年来少数几次吃到人类的躯体,奥博洛斯这次还没等瓦沙克发问就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其中不乏有咀嚼肉块的声音传出。
的确,不免为一个主意。难得你变得聪明了。
没有等奥博洛斯如雷霆般的怒火降临,在这颗被冰雪覆盖的星球上,瓦沙克第二次拿出了瓦/尔特送给祂的硬币,但这一次祂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对方。
“抛到字的一面,我就放你们离开;如果是有……叫做阿拉哈托的铁皮大块头的一面,”
“那你就和这家伙(刃)的头一块留下来吧。”
未等卡芙卡的同意,瓦沙克便已轻弹大拇指,将这枚承载着不死之人与言灵师命运的硬币,抛向了下层区不见光明与飞鸟的阴暗天空。
而在位于雅利洛足有50亿光年距离的星核猎手飞船上,被放置于长桌桌面不同位置之上的残剑碎片与子弹,分别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下忽然裂开,给本就锈迹斑斑的外表新增了一道不小的裂痕。
两者突如其来的破裂并未引起长桌一侧坐着的青年任何侧目,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摆在面前的塔罗牌,妄图从牌中窥伺着未来的无常走向。
「真不错,真不错,你的两位仆从距离终焉又近了一步。」长桌的对立面,戴着笑颜面具的祂拍手嬉笑着,却未曾引来青年的任何关注。
「虽然前奏是阿哈都觉得无聊的前奏,但这下子终于有趣起来了!」祂发疯地大笑着,疯子般独有的笑声在这间封闭的房间内回响,终于获得了眉头紧皱的占卜师随处一撇。
仿佛是从视线中突然想起此处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