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直的对上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像天上的明月,就这样穿过无边的暗夜,照在了她的身上。
那妇人身形踉跄的匆忙离去,生怕自己下一秒便人头落地。
“以后记得把眼睛擦亮点,不要什么生意都做。”
刚刚趁没人注意,少年附在她耳边低声喃语,生怕让旁人听见。如附骨的毒蛇,缠绕在她的身侧,浑身汗毛竖起。
萧瑶熙从久远的思绪中抽回,突然出声:“春桃呢?”
府外锣鼓声声,花莺望了下窗外:“想来应该是跟随仪仗快到公主府了,奴婢出去接应她一下。”
萧瑶熙微微颔首示意,春桃与她身形相仿,若作相同的装扮,从背影还真的不一定能分出两人。
“对了公主,买回来的那个小侍卫在偏院,该怎么处置?”
她休息了片刻,觉得身体已经没有不适,这时才想起那个小少年。
“我亲自去,你就不用管了,接下来府里的事就交给管家去打理。哦,还有宋嬷嬷那边,就说我今天累着了,要好好休息,不准打扰我。”
花莺替她换下了那身男装,重新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换上了一身红衣长裙。
她自小就喜欢这种颜色艳丽耀眼的衣服,衬的她更加的肤若凝脂,蛾眉螓首,宛如一团炽热张扬的火焰。
萧瑶熙见到那小少年时,他已经被下人带去梳洗干净,换了一身白色新衣。少年嘴唇紧抿,眼神麻木无光,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见到门口那一身靓丽夺目的火红身影,他瞳孔猛的睁大,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几步:“你……你是女的?”
少年经过一番仔细的打理,原本干净清秀的面容显露出来,大概才十二三的样子,还挺像个富家小少爷。
萧瑶熙阖手抱在胸前,眉毛轻挑:“不然呢?”
她径直走到他面前,直接将几张银票放在桌上,随后认真的说道:“我需要一个忠心的侍卫,若你不愿,现在就可以拿着钱离开。但你若选择留下,这条命就是我的,永远不能背叛。”
小少年冷哼一声:“像你这样的富家小姐,需要去人市买一个小小的侍卫吗?”
萧瑶熙一时语塞,总不能说她堂堂一个公主,身边竟然没有武功高强的忠心小侍卫吧。
被戳穿了心思,她没好气的回怼道:“本公主爱去哪就去哪,你只需要考虑清楚,然后回答我!”
小少年顿时全身僵在了原地,像被冰封冻住了一般,他勉强扶着桌子,怯生生的开口:“你是公主?”
起初他以为那贵公子买他回来只是为了一时的狎玩,若要强迫他,他一定会与之来个鱼死网破。
结果,’他’是个女子,还是公主。
少年身体忍不住颤抖着,双脚一软,跪坐在地:“请……公主恕罪,我,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萧瑶熙不理睬他,只是继续追问道:“你到底愿不愿意,本公主要你真心实意的回答。”
他有何愿不愿意的资本,面前的少女是公主,随便一句话就可以了结他的性命。
更何况,离开,他能去哪呢。他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天下之大,他竟然不知该去向何处。
“我愿意。”少年重重的磕下一个响头。
既然已经被买下,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倒不如留在公主府安心的做个侍卫。
萧瑶熙这才扬起下颌,满意的点了点头:“我给你取一个新名字,往后你就是本公主的人,往事一概不论。”
她垂眸看着地上久久没有起身的人,脑海浮现出那个斑驳锈迹的铁笼,“你就叫安昭吧。”
希望你从今日起,一生平安喜乐,白日昭之。
“啪嗒”一声,寂静的空气中发出微弱的声音,小少年两滴清泪掉落在地,晕染出点点细碎的光亮。
地上的少年身形呆滞,良久,他艰涩的开口,声音沙哑:“安昭,谢过公主赐名。”
花莺和春桃在前厅默契的打着配合,以公主劳累为由,终于打发走了宋嬷嬷。
去往公主寝屋的路上,春桃见四下无人,掀起幂篱的一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好险好险,宋嬷嬷再不走,我都怕露馅儿。”
花莺戳了一下她的脸,打趣道:“放心,有公主在,肯定保你的小命。”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门口。
萧瑶熙早就回了寝屋,翘首望着窗外,正想着春桃和花莺怎么还不回来,正巧看见两人,连忙将春桃招进屋内。
“快把衣服换下来,屋内有一套侍女的衣服。”她心中不安,万一等会宋嬷嬷突击检查,那可就糟糕了。
趁着春桃去里屋换衣的功夫,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懒散的撑着下颌,坐在软榻之上。
“对了花莺,你记得给安昭找个练武的师父,他年纪小,应该学得很快。然后给他安排间好点的屋子,不要太偏。”
花莺疑惑的歪了歪头:“公主,安昭是谁?今天买回来那个小侍卫吗?”
“安昭,这也是公主给他取的名字吗?”
萧瑶熙耳尖微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她属实不爱读书,最是讨厌那些只知道吹胡子瞪眼的教书夫子。
“很难听吗?”她讪讪的开口。
花莺使劲的摇头,像一个旋转的拨浪鼓:“公主起的名字自然好听。”
萧瑶熙虽然不喜诗书,但是不代表她胸无文墨,只是不乐意被那些繁文条框所拘束。
侍奉在软榻之侧的少女思绪逐渐悠远,目光如炬,似有重重火焰燃烧:“能得公主赐名,是一生之幸。”
她还记得自己跟随公主回府的第一天,那个小女孩纯真无邪的盯着她,如雪地之莲般无暇。
“女孩子就应该像花儿一样。”她半大的身子指着天上飘着的纸鸢,闪着亮眸,“二月飞莺,你就叫花莺吧!”
春日来临,草长莺飞,再低贱无名的野花也会向阳而生。
那是花莺第一次觉得,有些人从一出生,就是与众不同的,就应该是苍穹之上的皎皎明月。
*
院中,黑衣锦袍的少年正闭眼假寐,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他淡淡开口:“嘉禾那边如何?”
“昨日已经搬进了公主府,属下正在寻找机会。还有一事,昨日有一辆马车去了公主府的后门,隔得太远,车上的人看不清晰。”
“从哪去的。”
“人市。”
上座俊美的男子静默许久,忽然开口:“你觉得,娇苑会心甘情愿的为我办事吗?”
冬生不知主子是何意思,试探着开口:“跟家里无关的事情,自然是以主子马首是瞻。”
少年冷嗤一声,“公主府,我亲自去。”
他不会把任何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不在掌握之中的事情永远不牢靠,他不信任何人。
公主府中,安昭只着一件白色里衬,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练拳。
当晚那个叫花莺的女子带他来了住处,还给他请了教习武功的师父。他也知道了,买下自己的公主,正是上京当下最受宠爱的嘉禾。
过了许久,他揉了揉松软的筋骨,拿起桌上的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汗珠。
尚且年幼之时,父亲就曾教授过他识文断字,向他传授武艺,只是时间已过去许久,许多技艺已经生疏。
门外忽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他犹豫片刻,穿上挂在树梢的外衣,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院门。
“是你?”
花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什么你啊我的,我今年都十七了,你应该叫我姐姐,还不叫来听听。”
安昭才十二岁的年纪,哪里受得住这般打趣,嫣红瞬间从两颊漫到耳尖,别过头不再看她:“公主……有什么事吗?”
见这小少年一点也不经逗的模样,花莺也正色道:“我来是跟你说正事的,风小将军你认识吧?”
他摇了摇头。
“啊?那武安侯你认识吗?就是风小将军风少跃的父亲。”
安昭侧着的身子瞬间像是被钉在原地,缓慢的转过脸,慢吞吞的开口:“上京武安侯,破壁云甲军,自是听过。”
武安侯战功赫赫,威名远播。许多敌国都惧怕于他的威慑,以及他手下那支精锐无比,战无不胜的云甲军。
花莺:“那就好,不过武安侯现在正驻守在平夷,公主说可以送你去军营历练一番。有风小将军照料着你,绝对不会被欺负。”
少年沉默许久,一声不吭,花莺瞅了一眼他的表情,有些不确定:“你,可愿意去?”
安昭犹豫了半天,最后蹦出几个字:“公主,不要我了吗?”
公主明明收下他做侍卫了,为何又要送走他,他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嫌弃他年纪太小没有用处……
“啊?”花莺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你还真是个孩子心性啊,公主只是要你去军营先学些本事,她说了,你可是她的人。”
少年愣愣的点了点头:“好,我愿意。”
等他多学点本事,日后他一定可以成为公主身边最有用的人。
萧瑶熙也是深思熟虑了一晚上,才给风少跃送了口信,打算将安昭送去他那里。
毕竟一个才十二三的少年,老是待在这公主府,恐怕得闷出病来。
最重要的是,他的确年纪有些小,当时带他回府也是一时于心不忍,想给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