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不知如何开口，常人游子离家千里，一朝归乡总是近乡情怯；他此刻也是如此情绪吗？许久不见，她比重逢那日还要消瘦。
他往前一步，莫离便退一步，隐忍着相拥的情绪，忘忧笑了一声，勉强压下心底的悲楚，问道：“妹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不想去追问她为何离去，不想去追问她为何入魔，她此刻站在面前，至少是活着，对忘忧来说，就是最大的庆幸。
莫离很久没有听到忘忧如此叫她了，敛眸微动，应了一声。
她转头看向湖畔，这曾孕育了并蒂莲的湖畔，千年过去，或许其中鱼群还游，但早已没有莲花生长。明月皎皎，照在湖上，照在二人身上。
“哥哥。”她亦开口，“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忘忧瞳孔微缩，摇了摇头，急道：“我们是至亲，绝对不会对彼此动手的。”
“我们是至亲。”莫离轻声念着，下一刻就毫不犹豫出了手。
“但我们，已经站在对立面上了。”
不远处六人看得越来越迷糊，红雨下巴都掉了，她以为会来个什么兄妹相认解开误会阖家欢乐大结局，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莫离约忘忧出来不是为了...解开误会？那要干什么？”
“看不懂，没读过这种题材的。”庭绮罗也连连啧声。
符攸烨一瞧二人招数，莫离招招狠厉，确实是带着拿命的想法去的，而忘忧还在犹豫，一直躲避，迟迟不肯出招。他挠了挠头：“我不理解，莫离是为了什么？”
“看不懂，额...我们待会儿要阻止他们吗？”
“应该不用...人兄妹俩的事，这个确实咱没什么可插手的地方。”
而这边，莫离招数越来越狠，忘忧已经连挨了几道法术，身上添了血伤。他本是坚定，自己同根生的妹妹，绝对不会对他下杀手，可如今...她毫不留情地施法，是真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忘忧自嘲笑了一声。到底是如何走到了这个地步？
他已无暇去想，只是一剑挡住莫离的攻击，又转而进攻了去。
莫离的表情被她凌乱的长发遮挡，没有人看见她嘴角的一点笑意。
月光下，二人影子交缠，风声凛冽。
莫离的身体已经是风中残烛了，在忘忧一招又一招的反击下连连退却，她侧身躲开刺来的一剑，拼了全力，似要给忘忧致命一击。
回击的那一剑同是如此，她心底坦然，终于等到了这一时刻。
手上的术法卸了力，她甚至已经预想到死亡的来临，却并无惧意，再最后看忘忧一眼，便闭眼等临。
“妹妹啊......”
那把剑到了她手上，在她如此病弱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撑打斗的时候。
忘忧胸前浮现出一朵莲花灵体，那一剑刺穿了灵体，连带着忘忧的胸膛。
精怪本体若碎了，命也该绝了。
她本是脱力地跪倒在地上，瞪大了双瞳，不可置信地看着倒在她怀里的人。她终于忍不住，将故意装出的冰冷全都抛开，忘忧靠在她肩上，勉强再抬起手，再最后一次轻哄着她，就像小时候那样。
还是见不得她哭。
“我把命给你，我还有灵力，我们是并蒂莲，可以换命的.....”莫离止不住眼泪，抓着忘忧的手要给他输送灵力，又被忘忧推开。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该死去的是她！不该是这样的！
“我们是并蒂莲，妹妹......”忘忧靠在她肩上，生命的流逝对他来说都无所谓，此时此刻能和莫离说上话，他心底比什么都来得高兴，他笑了一声，继续道，“所以，我也最了解你......”
这种拙劣的隐瞒与计划，他从头看明白到尾。
那些由外沾染的魔气，城民受到的看似严重却只是小伤的袭击，妖兽安排都恰到好处，隔三差五，既不紧迫，又不松散；城民的确受到袭击，但却一个都没死掉。
他知道莫离什么心思，一直都知道！不就是想逼他出面清缴魔女么，不就是因为那劳什子的破诅咒，想让他杀了她么！
妹妹的心思，从来都不难猜，更何况他们本就是至亲。忘忧本想着，只要一直不答应民众的请愿，只要一直提前将莫离安排的那些妖兽都清除，这种微妙的平衡就永远都不会破，哪怕是此生永不相见，他也绝对不要让莫离死去。
不，忘忧甚至从来都没想过要此生永不相见，他要莫离回来，哪怕是不顾一切地将她带回城主府，哪怕是百年内都不让她出门都可以。他们寿命很长，百年而已，不过一眨眼的事。
他甚至心底已经想好，若莫离真的杀了许多人，若她手上沾满鲜血和杀生的罪孽......
那这罪孽合该他们一起来偿还，这辈子还到死去，就再积累到下一辈子，他们是兄妹，是并蒂莲、双生花，生生世世都该在一起的。无论是功德也好罪孽也罢，本该他们一起接受的。
“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把我的计划全都搅乱了，以前也是现在也是！”莫离哭着抱紧他，事已至此还藏着掖着什么，“本该是我死的！你继续做你那除邪惩恶的道长不好吗！再过千年修得飞升不好吗！”
“咳咳...把我的话都抢完了，我又说什么？”
“混蛋闭嘴！”
都这个时候了还再开玩笑，还在用小孩子的话来哄她！莫离看着明明已经逐渐虚弱，却还在插科打诨的忘忧。
她恨死他了，她绝对不要让忘忧得逞。
忘忧看着她抬手，登时瞳孔紧缩。她也同样硬生生逼出了自己的那一朵灵体，在忘忧无力的阻拦下，捏碎了它。
嘴角有鲜血流下，莫离拥抱住忘忧，笑道：“这下我们又一样了。”
忘忧的表情看不清，只是紧紧抱住了莫离。
“我离开之后，去了好多地方，我想找到解开诅咒的办法。”
“可是找不到。”
“去了好多地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想回家，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家。”
“我本来想着，既然无法解开诅咒，那至少让我做点什么......”
“我们是兄妹不是么？想为你做点什么。所以任性地做了这么多拙劣的安排，一演就是几十年。”
忘忧的呼吸已经近乎没有了，莫离也渐渐没了力气。
他们互相依偎着彼此，莫离缓缓转了下头，她看向湖面之上那一轮圆月。
“哥哥......”
“我还是想回到，我们一起在湖里的日子。”
“多年前也有一些天，月亮像今天这样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