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刚怀孕他就沾花惹草?”
贺微兰猛地将杯子置于案上,声响之大与砸已然无异。
她试图冷静,她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幻境,她哪有什么姐姐。
可在这方世界也生活了许久,加之幻境施加的记忆,即使再怎么时刻提醒自己这个世界是假的,她也没法克制那滋生的怒气。
往日对这方荒唐世界的怨气像是捕捉到漏洞般一下子涌进心头,迅速充盈直至膨胀。
凭什么他毁了姐姐原本两情相悦的情谊,毁了姐姐原本美满的姻缘,便可轻易扔到一旁?!
凭他是天潢贵胄?凭他是男子?凭这个世道荒唐可笑的规矩?
贺微兰手上还攥着茶盏,却好似要将其捏碎一般。
伴随她所出怒言,攥着手里的茶盏发出轻微破裂声。
宋柳庭面色一变,拿着折扇的手顿在面前,他抬眸看着面露怒色的贺微兰,仿佛第一次看到她柔软外表下倔强不屈的本性,不自觉地感慨难怪她所制所用的符篆有如此威力。
回过神后,他又忍不住眉头紧锁,许是没料到贺微兰对此反应这么大,但他还是和声和气地解释道:“段姑娘别生气,是昨夜我们同定王殿下一起回来,他吃醉了酒,把明延误认成定王妃,就不小心亲了一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看着喘气声都重了几分的贺微兰,冷声道:“别忘了,她可不是你姐姐。”
贺微兰闻言一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浑身怒气顿时一泄,整个人宛若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冷汗浸湿了里衣。
她抿了一口茶水,按下那莫名其妙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张望了一番。
见她这番反应,宋柳庭无声松了口气,在后面接了句:“她是我们定王妃。”
算是为他前句警醒贺微兰的话作了解释,免得遭人误会。
这话本是能缓和气氛的玩笑话,贺微兰却有些笑不出来,但她还是勉强自己将嘴角提起来。
她搁下茶盏,太阳穴隐隐作痛,却还是仰笑抬头:“两位姐姐身上的饰品真好看,都是些我没见过的样式呢。”
宋柳庭折扇挡嘴,嫣然一笑:“既如此,姑娘如若不嫌弃,可来瞧瞧我们西契的饰品。”
说着将人引到屋内,无论外头藏有多少人注意屋内的情况,也只能看到定王妃的妹妹从首饰盒里摸出一件又一件首饰,那金银饰品在光下尤为夺目,有些晃眼。
没人瞧见那首饰盒里何时多了一纸密书。
……
城南庄子。
公孙芷现在是连轮椅都坐不得了。
她膝盖伤得最为严重,已经不能屈膝了。
杨青黛说,好在那些施刑的手法不专业,只是集中于下腿处,没有狠伤到尾椎,否则到时拖得久了,恐伤及其他椎骨,届时怕是留不住这两条腿了。
公孙芷听得心有余悸,她无法想象往后断了这两腿,她要如何活下去。
好在杨青黛医术高明,为其接了断骨,筋骨虽无灵力滋养维护,但幸得公孙芷自小便学习腿法,从无一日落下,这才使得腿骨长比普通人更为坚强。
“每日让你身边那个小丫头给你捶打揉捏,手法我会教给她,药我会按时过来帮你换。”她擦拭着刚用清水洗净的手,嘱咐道:“切莫再动弹,骨生肉长本就不可避免,你腿骨长得又与常人不一样,届时无论多么难耐,也要忍着些。”
公孙芷看着自己被包裹严严实实的腿,感受着腿上传来的刺痛感,重重地点着头。
修行二十余载,什么疼痛没受过,她又岂会无法忍受。
只要她的腿能保住,她无畏那些伤痛。
杨青黛见她明白,便转身去教授月见按摩的手法。
薛逸一边感慨杨青黛的医术,一边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把玩着手中的短匕。
他看着完全动弹不得的公孙芷,又扭头看了眼月见身形单薄的背影,提议道:“近来京内时局动荡,我给你找几个护卫吧。”
包扎在腿上的药开始发挥作用,酸麻的同时又伴随着万蚁蚀骨之痛,公孙芷的喘息声重了几分,面上仍旧平常,无甚起伏。
她抽空去听薛逸的话,试图借此转移注意力:“不了,幻境里的人,我无法相信。”
也是,薛逸并不勉强,他也只是提了一嘴,公孙芷既然不接受,那他便转移话题,把如今局势说于她听。
听到变成舞姬的宋、纪二人,公孙芷难得露出笑容:“如若不是他们被关在定王府,我真想看看他们现在什么样子啊。”
“模样嘛……”薛逸只粗略见过一面,无法描述,不过能被带去‘献宝’的,想来模样也不会差。他顺便调侃了句:“要不我也给他们其中一个弄个假死出府,来这护你们二人?”
公孙芷刚想附和,杨青黛就从偏房走了出来。
她看了眼屋内屋外,多问了句这里只有她们二人吗?
自然是得到肯定答案。
“问这做甚?”公孙芷不解。
杨青黛则说:“我还以为薛承也在。”
一听说得是薛承,薛逸脸上的笑容垮了下去,但反应态度已经没有当初那么过激了。
知道杨青黛和薛承是彼此说得上话的同款孤僻性子,公孙芷并不理会薛逸那声冷哼,而是惊讶于杨青黛和薛承居然也被分开了。
杨青黛却摇头:“我们没被分开,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们都还在同个境域。”
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消失后没多久才突生的变故,所以我以为他会和你被安排在一块。”
“他也进来了?”出乎意料的,薛逸居然问起了薛承的事。
杨青黛知道薛逸不喜薛承,也知道薛承上次比试被打得那么惨和薛逸脱不了关系,此时听发问者是薛逸,她不免怀疑:“你不会又打算在幻境里弄死他吧?”
到底是多年同窗情谊,杨青黛也不想好友再被算计一回。
许是和纪明延那个家伙待久了,松懈了警惕之心,今日居然当着薛逸的面就问出薛承之事。
杨青黛鞭策自己,不可再如此。
薛逸却冷哼道:“为何要说又?我虽恨他,但也不是冷血之人。”
你不是吗?公孙芷和杨青黛双双盯着他。
薛逸从二人眼中读出“你居然觉得你不是?!”的意思,顿时白眼一翻,脸色一沉,无语之极。
“我上次还抱他回去疗伤呢。”薛逸拿手里的短匕敲了敲案桌,驳斥二人不相信的眼神。
“你把人扔床上,胡乱塞了几粒丹药也算疗伤?”杨青黛那会儿得知薛承被打伤,特地在轮到她比试前去看了薛承一眼,好巧不巧就撞见薛逸的作为。
“你就说疗没疗吧。”给他吃丹药,怎么就不算疗伤了呢。
杨青黛:“……”
公孙芷:“……”
好厚颜无耻。
她们真是长见识了,薛逸这脸皮的厚度和余瑾有的一拼,难怪这两个疯子斗了这么多年还能好好合作共事。
……
彼时天色渐晚,残霞悬于天际,昭告着日落而息。
泰顺楼热闹依旧。
这里厢房的位置是按时结款的,来往者皆是达官权贵,而三楼最里间厢房的客人已经坐了两个时辰多了。
厢房内――
余瑾和穆晓已经做好初步计划,要一举拿下定王,必须拿捏他的软肋,让他无计可施,只能任由摆布才行。
而这个软肋,自然就是定王妃了。
能让定王不惜动用违逆天道的禁术也要把段若云占为己有,那么对于定王而言,段若云自然是极为重要的。
且不说定王体内的夺舍之人与这个国家,甚至凡界都无甚瓜葛,连任家的气运都会不留情面的全部衰灭的人,又怎会在意其他人。
而这不过是个幻境,他们也不用担心对付定王会不会生气报复什么的。
这个幻境的人都是假的,即便拟得再真,他们真正的亲人都在境外呢,说不上什么心理负担的。
“既如此,就由我来设局,先把定王和定王妃分开,宋柳庭和纪明延在定王府,也好下手。”穆晓原想安排宋、纪二人在定王府是监视定王动作的,没想到阴差阳错派上这种用场。
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定王如此爱护段若云,定王府自然是守备森严的,他们两个一进去就被关了起来,只能靠微兰递消息进去,此事还得细细筹划。”余瑾是个时刻谨慎,求万事俱全的。
“这是自然。”穆晓在西契带兵时日不短,也学到许多,性子沉稳了不少:“把定王引出并不算难事,你们先前既然能进入齐府救出公孙芷,或可再借盗名,将定王妃掳出?”
余瑾却摇头:“不太妥当,一旦失手,我们都会沦陷其中,齐府都是傀儡,出来并非难事,可定王府不一样。”
那是豺狼虎豹的主穴。
余瑾又开了一壶酒,却不见二人脸上有丝毫醉意。
“我认为。”余瑾眼底清明犹存:“或可把二人都引出来。”
“怎么做?”穆晓问。
余瑾将手中的杯盏置于桌案,力道稍大,发出一声闷响。她盯着穆晓,面色平静却凛然:“过些时候,便是乞巧节了。”
乞巧灯会,万头攒动,热闹非凡。
正是故技重施的绝佳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