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意习点穴术的时间不短,箫景逸这等封穴,倒不至于让她无从应对。
只是江如意化穴之后,被他的气息弄得耳朵泛起痒意,距离之近,仿佛二人脸上的纤毛交织在一起。
此刻她虽未被定身,却似被定身。
正要为江如意解开穴位的箫景逸怎么也没想到,眼前之人居然早已解穴。
他察觉到江如意的脸似乎朝他侧转过来,于是下意识地寻动静偏过头去。
薄唇抵着嫩脸,两人心跳同时漏了一拍。
箫景逸略显无措之际踩着她的衣裙,将她的衣裳给踩脱落。若非箫景逸及时将她的嘴巴捂住,江如意那一声“无耻”定会随口而出。
此前箫景逸虽已相信江如意是女子无疑,但此刻亲眼见到江如意吊带之下隆起两处,还是免不了一丝惊讶。
各自整理好衣衫后,两人相继坐在方桌两端,江如意眼中的杀气隐约可见,但因与箫景逸交过手,知晓对方实力不在她之下,于是静坐着等他先行开口。
只见箫景逸单手把玩着从江如意腰上取下的令牌,另一手给她奉上清茶一杯,“在下只是想借姑娘腰间所悬腰牌一用,无意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她抬起带有恨意的双眸对上箫景逸,挑眉道:“公子看似仪表堂堂,此前没少对姑娘家行此等龌龊之事吧?”
箫景逸见她没接过茶水,倒也不伺候,自顾一饮而尽,将茶杯放回桌上:“姑娘多虑了,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从不近女色。”
江如意抢过他的话:“从不近女色,但是会对女子出手,比如翠雅阁的芙蓉姑姑和桃红,还有我。”
桌上的茶杯因箫景逸松手而碎成几块,他冷哼一声,说道:“若我猜得没错,桃红姑娘应该是听江姑娘吩咐行事吧?”
江如意不语,目光从他捏碎茶杯的指尖上移到他的红唇,等着他说后面的话。
“若不是桃红姑娘想以毒取我性命,我倒不屑对她出手。至于翠雅阁那位芙蓉姑姑,想江姑娘对心境有所了解,她那纯属误伤。”
箫景逸想起之前两人在心境时,他曾想和江如意对上一场,但对方并未接过他送出的剑,反倒直接将剑送回鞘中。不仅如此,芙蓉靠近时,还能轻易离开心境去搀扶对方。能做到这些的,只有同是修炼《凝神剑术》且已练至巅峰之境的同门才能做到。
不,还有沁雪堂。因为沁雪堂与玉林门,修的都是《凝神剑术》。但沁雪堂向来只收男弟子,若江如意也修炼此法,只能是玉林门的人。
可不管是沁雪堂还是玉林门,这些年来,除江若枫外,箫景逸从未遇见有可能将《凝神剑术》修炼至与他程度不相上下之人,这也是他此前坚信眼前之人定是江若枫的缘由。若非同是修炼《凝神剑术》的江若枫,又并非是此剑之主人,绝无可能做到这般行云流水。
照奂城众人的说法,江如意显然不是在他之后下山的同门。
若说江如意在他离开玉林门之前便已下山,必然是位长者,可眼前的江如意年龄与他相仿,这当作何解释?
玉林门中,他是第一个将《凝神剑术》练至炉火纯青的人。难道是沁雪堂或玉林门,像门主以闭关之名,瞒着众人将他放离奉山一般,这些年一直偷偷藏着江如意?如此算来,江如意莫非是他的师妹?
箫景逸本想开口询问,但一想到对方是竹青派的人,眼中又浮起几分疑惑。
江如意见他欲言又止,说道:“公子此前说,已寻竹青派多年。怎么连我派从不用毒之事也没探查到?难怪一直寻不到踪迹。”
但细细琢磨起他说的话,江如意想起桃红指缝处的一抹红紫色。她创办竹青派以来,纵使对付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曾使过毒。这使她不由得怀疑,莫非桃红已经背叛?
但就算桃红背叛,江如意此刻也不想让他占去上风。于是她又道:“且不说桃红欲毒杀一事我毫不知情,公子当众让我展露隐藏多年的真容,我却连公子姓甚名谁都不知。未经许可,还强行将我的令牌夺去。如此种种,不该被毒?”
“此事江姑娘既不知晓,那便暂且作罢,只是连手下之人都毫不知情,姑娘当真能让在下见到贵派掌门?”
见箫景逸求见心切,江如意不禁好奇:“公子求见掌门究竟是为何事?说不定用不着掌门,本姑娘就能助你。”
“是吗?”箫景逸道。
想起江如意在翠雅阁吹的曲子,箫景逸心里盘算着对方或许真的知晓。于是又问道:“不如姑娘先告诉我,在翠雅阁上所吹之曲从何而来?”
江如意见他随心不离身,思索片刻道:“我瞧这剑不错,公子若想知道,不如查明真相之前,暂将此佩剑借我防身用?毕竟我们是要合作的,万一您中途跑了呢?再说,公子风度翩翩,那折扇似乎与您更般配些。”
箫景逸听罢注视随心良久,想到自己还要靠竹青派打探江若枫的消息,一番纠结后踩上床榻,从床顶拿出一柄剑。他解开剑上所挂的穗子,随后递到她面前:“若姑娘信不过我,此剑可以暂时交给你。”
说罢他看向随心:“但这剑不行。”
江如意的视线落在他解开的穗子,猛地一把夺过。那穗子顶端的绳穿过一块紫檀木,在紫檀木的侧边刻着极小的景逸二字。
江如意默读“景逸”二字,顿感心跳骤停。
她仔细观察那穗子,发现继檀木下方的同心结下,是自东延的红粉色玉髓,而与流苏一同垂下的则是雕刻成莲花状的朱砂以及几颗琉璃珠。这是多年前,她亲手编织的挂穗,日日挂在她所用的笛子上。而箫景逸递向她的剑,名唤无忧,她对它再熟悉不过。
江如意本以为此生无缘再接触与箫景逸有关之人与事,如今尘封于内心深处的铁锁仿佛已自行碎裂。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之间大脑仅剩空白,接过无忧后,晶莹的泪珠失控地夺眶而出。
箫景逸见她突然泪流满面,顿时变得不知所措,发现她两手将无忧和挂穗紧握住迟迟不肯松开,他不解道:“江姑娘这是?”
“公子莫非……”江如意声音微颤,正想问他是否在寻自己时,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在北华奉山,只常往来于沁雪堂与玉林门两派。而自己此前在北华与老堂主见面时,不曾听说过沁雪堂上下有人尚只身在外寻找自己。
莫非是玉林门?
可是当年以江若枫这一男儿身份离开沁雪堂之时,沁雪堂与玉林门已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而眼前之人若真是玉林门得意弟子的箫景逸,又怎么可能来寻她?
据她动用的竹影所探得的消息,箫景逸可是从未离开玉林门。可若箫景逸真如消息所言,一直在闭关修炼,随身携带的佩剑又怎会在此刻现于眼前?
江如意竭力抑制住思绪,问他:“你是谁?”
箫景逸想起离开玉林门时答应过门主要暗中行事,正打算胡编个名字应付,略微心虚之际用折扇挡住她投来的目光。
江如意被此前交手的回忆冲击,突然猛地连手带扇将他往她身前拽近,嘴里还道出三字:“箫景逸。”
箫景逸无法分辨江如意究竟是在问他,还是在帮他陈述。他的眼里布满不可思议,他挣脱江如意的手,打量着手中已被江如意握碎的扇子,避开眼神问:“姑娘因何说出这个名字?”
江如意见他神态自若,于是收拾好情绪,有些不确定道:“莫非,你不是?”
江如意问罢,心中苦笑,如若真是本尊,又怎会反问她这种话。
然而,箫景逸的回应瞬间将她的悲伤抹去:“是。”
“当真?”
话未开口,泪珠便已夺眶而出,待问完,颊上已挂上两行,滴落至衣襟。
江如意自恢复女儿身后,一度认为此生绝无可能再见箫景逸。可命运之玄妙,让她在今时今日见到了她思念甚久的人。但她对箫景逸是单相思,就算重逢又当如何?想到这,江如意那欣喜的眼眸敛下几分。
怀着悲喜交加的心绪,她试图在对方面前提起曾用名,以试探对方的态度:“所吹之曲乃江公子所教,他曾对我说,自己在喜欢的竹笛上挂着一穗子。”
箫景逸闻言心中一震:“你说的江公子,可是江若枫?”
面对箫景逸突然激动的追问,江如意的心情变得紧张,但她看向自己手心处的穗子,故作淡定道:
“正是,莫非公子想见掌门,其实就是为了寻到江公子?江公子曾告诉我,过去曾在一次行侠仗义中,将竹笛所挂之穗不慎丢失,而那穗子的描述和公子之物别无二致。不知公子此物从何而来?”
“北华边界所拾。”
江如意听罢所有所思。当年她在离开北华之时曾与赤羚帮的人交过手,战后乘船去往南漓途中发现挂穗与钱袋皆已丢失。如此算来,眼前人若真是箫景逸,莫不是在她刚离开沁雪堂不久便已离开玉林门?
江如意想罢,心中泛起一丝期待,问道:“不知公子寻江公子所为何事?难道是后悔在比武大会上拒绝了江公子的求他娶,故而在他前脚刚走时,您后脚便追寻他去了?”
箫景逸听罢,脸色肉眼可见地暗沉不少,随后将她手中的穗子一把夺回,边悬挂于随心之上,冷漠的神情仿佛在说:无可奉告。
江如意见他不愿告知,指尖划过他手中的无忧剑,说道:“听江若枫说,箫公子有把佩剑叫无忧,说来,无忧之名还是他给起的,当时他给自己的无名剑改唤随心,后听说你的佩剑名叫无双,觉得不如唤作无忧来得好,便给它也改了个新名字。”
指尖离开剑鞘,江如意又道:“今日一见,果真是把好剑。只是此前公子手上一直拿着的,似乎是随心。江公子曾说过此剑在他师父处保管,为何会在箫公子手中?”
箫景逸听罢,神色有些复杂,他说道:“你果然见过他,他在哪?”
箫景逸自离开玉林门以来,从未在外暴露过自己本名,而“无忧”这剑名此前仅有他和江若枫两人知道。
思来想去,箫景逸觉得眼前的江如意,或与他过去认识的江若枫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于是追问:“江若枫与你是何关系?”
江如意回他二字:“你猜?”
箫景逸期盼能从江如意口中听到江若枫离开沁雪堂的隐情,追问道:“他还跟你说过什么?”
江如意故作艰难回忆一般,说道:“江公子和我说过的事可太多了,一时半会,哪里说得完。”
箫景逸心中暗自揣度:江若枫离开沁雪堂后,竟能将比武大会之事从北华传至东延,就连剑名此等细微事都告知,想必与江如意交情匪浅。
于是他问道:“江姑娘也姓江,莫非与那江若枫是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