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渐渐发现,读书也不是那么讨厌。
比方说严肃的四书五经,仔细去找,也能找到清词丽句。
江河对自己很无奈——在《孔子》里找写小曲儿的素材,全天下可能就他一个了。
江夙不知道自己家儿子脑子里实际在想什么,他对江河近些日子以来的勤奋十分欣慰。
心情舒畅之余,江夙一日面对庭院里新开的腊梅花,品着热气腾腾的清茗,心思一动,喊来江夫人和江河,又派小厮去请来秦挈和云潺,一起在江府小院里的冬日暖亭里小酌怡情。
几个人围着小火炉,时不时伸出手烤烤火。
江河是唯一一个小辈,他坐在江夫人身边,掌着火候温酒。
今年春天新酿的桃花酒,于春暖花开时埋下,只待冬深时拿出来品尝。
不一时酒半开,江河倒了一杯,递给坐在他对面的云潺。
云潺是云虔的父亲。老一辈的三个人都是同乡,当年在扬州城是那一辈中的翘楚,三个人惺惺相惜,成了好友,是大半辈子的交情。
江夙:“诶你这孩子——你爹还坐这儿呢,平日真是白疼你了。”
江河便说:“爹您要喝我斟的酒,天天都喝的着;云伯伯可是成年累月,才喝的着这一次。”
“酒也以稀为贵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河这孩子还是这么会说话。”云潺也不推辞,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这是惦记着你家小虔。”江夙不服气,连江河紧接着给他倒的第二杯酒喝到嘴里都不香了。
“诶,江兄,今年的酒颜色真是清澈,色若桃花。”秦挈手里的杯子最大,是一个手掌大的陶盏。
“老师,今年的桃花是我寻来的——我特地赶去梁溪,赶在游人都走了花还开着的时候摘来的。”
“你就知道到处玩,一读书就嚷嚷腰酸背痛。”江夙很无奈地摇摇头。
就这么聊聊天,天色将暮,夕阳照着庭院,给花花草草和附在亭台楼阁的薄雪着上一层红色。
腊梅花和冰雪在金红的夕阳下闪着光,木炭燃烧的焦香与幽幽的腊梅香味一齐慢慢地钻进院中人的鼻子和衣襟。
后来云秦二人回家时,满身都是腊梅与红炉清冷又温暖的香气。
两人踏雪寻家,熏熏然各自归去了。
江夙是主人,却喝的最多,云潺戏道,是不是舍不得把酒舍给他们喝。
江河把晕过去的江夙交给母亲和仆人,快步地追到门口,轻轻敲了敲云潺的轿门。
云潺探出没有裹毛毯的头:“小河?怎么不换大毛衣服就出来——哦,明白了,你还没跟云叔叔喝尽兴,所以舍不得我回家吧?”
江河说道:“没喝够是自然。明年我多酿些酒,到时候也将您灌醉,留在我们家住客房。”
“我就只有客房吗?”云潺失笑。
“说吧,今日有什么要我带给小虔的。”
江河忸怩着不说,云潺却直接戳破。江河想着也对,他这点心思在活过几十年的大人眼里肯定不够看。
“就只有一封信,还有这木盒,请您带回去给阿虔。”
“好。”云潺应了声,从厚厚的毛毯中伸出手,接过江河手里精致的信封和木盒,“我再帮你带句话,就祝她深冬赏雪,明春摘花。”
江河此时不同往日,脸上浮起薄薄的红色,“咳”了两声,愣是什么巧舌如簧也没了。
正好秦挈的轿子驶来,他也探出脑袋,问道:“你们俩不回家,在这里等着被风吹冻着么?”
“小河脸色不太对啊,快些回去捂着,过两天我们就要动身了,可别着凉。”
江河这才回过神来,向两位长辈道别,然后闭门回屋。
——哦,进门时还顺便顺走了一只开满梅花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