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鱼买来了吗?”路一问齐言。
李屿一头雾水,问道:“鱼?”
四人来到事务所,齐言从隔壁提来一装有七八条活鱼的袋子。
路一兴致勃勃拿来水盆按大小依次排开后,挥手招呼一进门就蹦上柜顶的咬鱼说:“快来抓鱼。”
“这真有用?”李屿分别给颜严和齐言倒了温水。
“不知道。”齐言接过小声回答。
桌上三人安静片刻,颜严率先磕磕绊绊开口:
“我想,谢谢你,李屿。”
“我?”李屿手指向自己问道:“因为什么?”
颜严摩挲水杯,微微低头腼腆笑了笑,抬眸轻声说:“我们很像,你的存在给了我希望与勇气。”
什么?李屿一愣,只听颜严继续道:
“我很长一段时间非常害怕某个特定的人,只要和他共处在同一个空间,我就像警觉的土拨鼠一样,一定会暗中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哪怕他不是朝我走来,但逐步靠近放大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啪嗒。一步一步就像是重锤敲在我心脏上一样。”颜严手指微微颤深吸一大口气,继续道:
“那一刻自己就像破布娃娃一样,危机四伏无处可逃,无力与恐慌灌注全身动弹不得。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能挑出一点问题;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要否定部分内容。哪怕现在我明知在自己绝对安全,哪怕是日常的一些简单行为,还没做呢,我的大脑就自动播放他的声音。”颜严眉头紧缩,闭了闭眼似是在努力控制不去回想那些无孔不入的指责谩骂与评判。
“颜严,你现在很安全。”李屿轻声安慰。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质疑自我,为什么不做的更到位?明明应该想到的?本来能做到的?为什么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好,我怎么这么糟糕。明明小时候口齿伶俐为什么长大反而拙嘴笨舌?明明周围人都能做到,怎么就我做不到?”
“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齐言开口。
颜严叹了一口浊气,坚定道:“这当然不是我的问题。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开始不理解,甚至疯狂探究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亲子鉴定我都偷偷做过,很遗憾呐,他确确实实是亲生的父亲。嘴上说着爱我,爱我的方式就是不断地打压批评指责谩骂吗?我问我自己,我会这样对待我爱的人或物吗?”
颜严冷漠道:“这个问题重复千遍万遍,至今我的答案依旧没变,并不会。但那时候我的大脑就像在博弈般,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家人永远是最爱你的,父母永远不会骗你诸如此类。周围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也这么告诉自己,是我想多了,一定是我想多了。可我的身体、我的感受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我:如果我的父亲爱我,我为什么越来越糟糕?”
“挣扎了好久好久,好久。我才想通,不是每件事都解释得通,也不是每件事都必须要解释得通。他只是这么想,就这么对我做了而已。”颜严笑起来:“而彼时年幼的我恰好在发泄范围内。”
“一切刚刚好,天时地利人和。这样的环境里我越来越害怕说话做事,时刻过分注意自己一举一动。甚至都忘了原先自己是什么摸样。为了应付这些,开始给自己戴上一层一层又一层的假面,嬉笑怒骂的假面一点一点,慢慢地、悄悄地掩埋了真实的我,重新塑造了一个符合世俗他人评价的我。”
“我逼着自己一周几次找人交流,逼着自己做小饼干上门拜访,逼着自己参加各种无感的活动。日程满满,和谁都能打声招呼,可只有我知道,我正站在悬崖边,双脚之下是无尽漆黑深渊。或许麻木的我都意识不到在下坠了。”
颜严话锋一转,温柔看向李屿说:“但是你,不知为何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走出深黑隧道的一线光明与希望。我很感谢能碰见你。”
齐言闻言神色不明,李屿微微垂下眼帘看着水杯轻笑道:“何必谢我,谢你自己才对,谢你自己不断坚持一路勇敢前行。我只是你路上的风景。真正能撼动你的,只能是你自己。”
“哟,二位把自己开导的挺好啊,哈哈。我瞧,我得准备失业退路了。”路一话落,一阵丁零当啷声传来。
紧接着是绯樱嘎嘎嘎的大声嘲笑,转瞬又变为扑棱翅膀和喵骂响彻李屿耳中,三人起身只见绯樱故意落在装鱼的水盆边,咬鱼愤而出爪,顿时满地的水与鱼。
地上的鱼此起彼伏蹦跳交错展示柔韧度带起阵阵水珠,这其中夹杂咬鱼边灵活闪躲飞鱼,边瞄准绯樱跃起用爪子扑咬。
“路一,这就是你的实验成果?”齐言轻笑问道。
这就是话语的力量啊,因为绯樱的不停输出落在李屿耳中就是:“笨猫,笨猫,抓不到鱼,嘎嘎,嘎嘎——”
李屿无言以对,嘴贱鸟名副其实。
路一站离了点鱼猫鸟是非之地,擦了擦汗语气自我安慰道:“嗨,试验失败很正常,再来就是。”
望着眼前混乱的事务所李屿心中幽幽想着:“再来可以,反正不能在这了。”
“绯樱,绯樱我们回家了。”颜严微微凑近呼唤。可惜仇敌见面分外眼红,一猫一鸟你一爪,我一爪加一嘴,打的不亦乐乎。
最后众人只好先将鱼捉回水盆,等它们自个消停后在场四人带着一股鱼腥味离开。
李屿去味洗澡,刚打开浴室门就听见咬鱼探头探脑关心道:“你掉水里了?”
“我是在洗澡,嗯,就和你们舔毛作用一样。”李屿回应完关心开始擦头,咬鱼紧跟其后不声不响。
李屿转身放毛巾时差点踩到它,不由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咬鱼嗅嗅他,瞪圆眼睛小声说:“对不起喵,猫不是故意把鱼弄得到处都是。”
李屿蹲下摸摸它头道:“不是你的错。”他应该找个空地才对。
“不错,都是那只嘴贱鸟,猫不会放过它的喵。”咬鱼嘀咕道。
李屿摸毛手一顿,哭笑不得说:“你打算怎么不放过它?追上门去?”
“是个好办法,你放心喵,猫一定不会告诉它是你出的主意。”咬鱼把爪子搭在他手背好心说着。
李屿一噎,他随口一说,这也能被拉下水。他轻轻捏捏咬鱼颈肉说:“别胡说,我可不是在给你出主意。”
“猫懂,猫懂,做好事不留名喵。”咬鱼煞有其事点点头。
“对了,刚刚那个养小鱼的小白脸临走前说的假面在哪吃?”咬鱼舔了舔嘴边问道。
“养小鱼的小白脸?你是说路一?”李屿艰难开口,路一确实挺白。
“你回答错误,猫问的是假面在哪吃?”咬鱼不满道:“猫吃过生蚝,还没吃过假面生蚝。”
“...那不是生蚝,不能吃。”李屿心不在焉地回想路一的话:
“颜女士,作为心理医生,我想多嘴送你句话:“人活一张皮,现在谁不戴一两张假面生活,'适当'坦诚面对自己,别被反客为主,更不要过分苛求自己。”
“什么?不是生蚝?猫还以为是什么新品种。”咬鱼失落碎碎念。
路一对着颜严说这话,眼神却是看向自己,尤其强调适当二字。他难道过度苛求自己了吗?
啪啪啪,温热的爪爪不停拍击李屿手心,将他唤回神,咬鱼睨着眼,语气不善:“你有没有听见猫刚才说的话?”
四目相对,李屿满眼清澈,咬鱼一边用力拍打李屿泄气,一边咧咧嘴道:“猫最后说一遍,听好啦。嘴贱鸟让猫转告你,它不说话,铲屎的反而主动和它说话,鸟果然是最厉害的。”说完咬鱼张大嘴吐小红舌干呕。
“既然恶心,为什么还要帮它传话?”李屿好奇。
咬鱼闻言眉眼耷拉下来,无奈说:“哎,都怪猫去后山吃香香被它看见了。它竟然威胁猫要告诉橘子,可恶...”
李屿心下警铃大作,忙问说:“香香是不是上次你吃了中毒的那个?你又去后山了?”
咬鱼下意识左右看看,松了口气,低低道:“你别乱说,猫才没有。”
这反映明显就是心虚到怕橘子听见,信你才有鬼。李屿请轻捏它一耳警告道:“不准再去后山了,听见没,再让我发现我立马告诉橘子。”
“所以你又去后山了?”李屿和咬鱼吓了一跳,同时扭头看向窗边。
“黑白,今天不是休息不拍照吗?”李屿问。
谁知黑白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李屿身旁,快如闪电上前就给了咬鱼脑壳一爪子。
“哎,等等,好好说别打架。”李屿劝架,手还没伸出去就顿住了。
只听黑白愤愤不平道:“吃东西竟然不带猫?你去吃怎么没给猫带阿喵。快说,你背着猫吃了什么?吃了几次?现在带猫过去。猫就不告诉橘子。”
“......”原来后山不是重点,重点是没吃到。他身边怎么尽是一群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