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少典有琴化剑在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要不还是我去吧?”看着少典有琴为难的样子,夜昙便想替他出头。
这个小明是她有情带来的。
这种事情,总是不熟的人动手比较方便。
但若是让那帮老道动手,他俩在这干站着看的话……好像也不太合适。
那只能她来了。
就算是杀小孩子也没关系,对方是厉鬼嘛。
她当然没有心理负担的。
“等等。”夜昙握住美人刺。
她刚要动手,却被拦住。
“……你……”还要保护他吗?
“有情”,夜昙试图劝说:“他已经死了。”
“可是……死了,也不一定就救不了……”神君到底有些不甘心。
他死后,昙儿还不是下界来救神识吗?
死了,也一样可以拘灵。
也许还能行禊以净化呢?
虽然……可能很难。
“可是,这是你的选择,不是他的。”夜昙默默抱上少典有琴手臂,顺便抚了抚。
留下来,对这孩子来说,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不,这是他,还有他母亲的选择。”他只是想帮这孩子实现愿望罢了。
毕竟这孩子是那么想要活着。
少典有琴想起了自己神庙里的那些供果。
那孩子的母亲,当年……也供过。愿望不过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来世平安。
神明对自己的庙宇以及信众的愿望自然是知晓的。
真的,不能救吗?
……若是没有小明的话,自己可能还困在那死者的世界里出不来。
不仅如此,身为辣目的那段光阴中,也是他给了自己最初的温暖。
是小明送他衣服、吃食,教他打水漂,给他编草蚱蜢。
而自己又带给了这孩子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
南明离火还夺走了他的性命。
其实倒不如说……那些死亡与诅咒,正是自己带给他的。
他很想要补偿小明,却总是事与愿违。
如今,竟还要亲手了结他的魂魄吗?
想到此处,神君便抬起手。
“昙儿,你退后。”
他还是想施法看看。
虽然这孩子,可能只是那阵幻化出的魂灵,不一定就是小明真正的魂魄。
那么……既然是他自己的执念,自然也要由他负责。
“你疯了!?”一旁,岩客子也有些震惊。
行禊的前提是——被净化的对象自身消除执念、欲念或是恶念。
不然,连行禊者本人也会遭到反噬。
行禊仪式,本来是需要三个人的。但因为反噬的缘故,大部分修行者都不会去冒这个险。
所以这仪式也很少被执行,遑论成功。
晦暗而浓黑的夜,鬼魅青色的影子在地面上猛烈地冲撞着。
此时,月窝村村民们在万花谷弟子们的安排下,已经撤离了石屋周围。
冰魄冷空,银月灰土。
随着法力的注入,狗娃身上冒出一个黑影。
那黑影此时已几乎抽离了狗娃的身体,渐渐腾空。
半空之中,是厉声尖叫,但依稀还能辨认出人声。
“哥哥……救……我……”黑影断断续续地说着这几个词。
“……”
因为小明,月窝村的村民小孩都遭殃了。这些孩子也都是别人的亲人。
他又何尝不知道呢?
可是……小明也在向自己求救,他也想活下来……
此时,少典有琴已经不愿去计较小明的魂灵究竟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尽力一试。
另一厢,夜昙虽然是想助他一臂之力的,但她也不懂这些净化的仪式,只能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
一时半会儿,夜昙竟是连自己的头疼都忘记了。
现场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二人,并且相当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随便打断进行中的仪式,对他们有害无利。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半空中翻腾的黑色影雾……却依旧没有要消停的意思。
少典有琴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一旁,夜昙眼尖地捕捉到有黑色的斑驳,自他后颈处泛起。
那黑影有些模糊,她眯起眼睛,仍旧看得不甚分明。
仿佛浓墨浸染在水中,将散未散。
但那蔓延速度却相当刺眼。
这是怎么了!
夜昙只觉自己心头直突突。
她拿手按了按胸口,试图平复那不太好的预感。
这个莫名其妙的仪式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吧?
不会吧!
突然,半空中那黑色光影大盛,将二人通通笼罩了进去。
“有情!你快停手吧!”夜昙忍不住扑进黑光中,去抱人手臂,“你又不是神!”
即使是神,也没有办法谁都救吧?
看着眼前惨厉的景象,她不觉得他们还能够将他救回来。
而且,她可没那么高尚,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为别人牺牲。
“你已经尽力了!啊!”
“昙儿,你先放开我!”少典有琴刚一开口,唇边便有鲜血流下来。
“听话。”
“……”闻言,夜昙默默抽回手。
她发现了,他身上多出的那些黑色的东西好像会传染。
她明明只是碰了他一下,手上便传来了如针刺一般的疼痛之感。
可是,她根本没有碰他脖子呀!
这样说来的话……
难道说他身上也有那些黑影,只是自己没看到罢了?
怎么办?她要怎样才能阻止他?
夜昙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显然,普通的劝解什么的,他根本就不会听。
那……她要不要装昏倒啊?
正在夜昙开始酝酿情绪,准备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之时,一个声音响起了。
“还是我来吧。”
岩客子举起了手中的拂尘。
自己已经给了他试验的机会。
就如他所想的那样,结局并没有任何不同。
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不过大梦一场,那孩子最终还是要回到死者的世界中去的。
“快住手!”少典有琴向着岩客子的方向喊道。
现在,他知道做人有多辛苦,便再说不出什么情念是修行之累这般高高挂起的话。
他放心不下,也放弃不了。
可讽刺的是,当他放不下,想要救人之时,他也是凡人之一。
凡人有的七情六欲,他都有。
而凡人……
对他人的生死,多半是无能为力的。
就像之前,昙儿出了事,自己也……
救不了她。
“辣目!我们受了这孩子爷爷之托。你难道真想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岩客子宏亮的声音里透着严肃,传遍了整个石屋空地。
他们本已将这孩子抓住,没想到一个没看住,就让这小子溜了。
径直往这跑。
那个……孩子。
少典有琴回想起傍晚时分,他颤颤巍巍跪下来感谢自己的样子。
自己当然不能让他的孙子就这样死去。
……
是啊。他不能辜负的何止一人?
越是不想辜负,便越事与愿违。
少典有琴的手终是无力地垂下。
远处,岩客子拂尘带起的白雾,弥漫并遮蔽了一整个夜空。
最终,这簇大雾之火,焚尽了一切。
就在这白雾即将散去之时,少典有琴蹲下身,将仍旧人事不省的孩子抱在怀里。
附在狗娃身上的黑气渐渐消散……这意味着灵魂的彻底消散,再没了可以转世的机会。
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不是真正的小明。
此刻,他拥抱的,也不仅是那两个孩子。
忽然,少典有琴感觉到有一双温热的手自他颈后环上来。
“昙儿……你先放开。”因为刚才的行禊,他身上亦感染了些魇身上的暴戾之气。
她碰到的话会痛的。
“辣目,请你也先放开那孩子!”岩客子已经来到了少典有琴身旁。
“如果你不想他受伤的话。”
“……对不起。”神君默默松开手。
是了,是他考虑不周。
他方才只顾着宣泄自己的情绪,完全忘记自己身上的戾气也会污染怀中的孩子。
少典有琴看向被万花谷弟子抱起的狗娃。
对不起。
“我说你啊!你说话就说话!干嘛要这么凶呀!”
这破道士居然对她有情这么不客气!
有弟子在就了不起呀!她有情明明也有很多弟子呀!
她必须要帮他把场子通通都找回来才行!
哼!
接收到夜昙的怒瞪,岩客子倒是也不恼。
“小姑娘,你用此符水帮他净化一下。”
说着,他拂尘一挥,便幻化出一个葫芦容器来,又将葫芦往夜昙处一丢。
“可缓解疼痛。”
“!!!”
无奈,夜昙只能收回了愤怒的眼神,松开环着的人,转而去接半空中飞来的葫芦。
只是这么一会儿,岩客子已然转身,扬长而去。
……他们二人,除妖之道全然不同。
道不同,则不相为谋。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啊!?切!”夜昙小声抱怨着。
没办法,她拿人手短嘛。
这么想着,夜昙又晃了晃中的葫芦。
也好确认里面究竟有没有东西不是!
其实……
这牛鼻子老道还算不赖吧。
就是为什么要扔啊!万一她没接住,不小心撒了的话怎么办!哼!
“有情,我们先回去吧”,眼见着屋外的那帮道士们也都撤退了,夜昙揣好葫芦,又抱着少典有琴的手臂摇了摇。
“嗯……”
“头转过去!”
夜昙将人扶回石屋内,又一把将他按坐在床上。
随后,她一手拨开葫芦盖子,一手撩开了神君头发,蘸了些葫芦内的符水,慢慢涂在他脖颈上。
“这很疼吧?”夜昙拿手搓着神君的后脖颈,神君则是在偷偷拿帕子擦唇边血迹。
“我这样的力度……你会不会痛?”
“没事,不疼。”
就是有一些烧灼感而已,少典有琴自然不愿意让夜昙担心。
“啊……”
涂在少典有琴脖颈后的符水次地晕开,那些黑色的斑块,瞬时化作了气雾,直冲夜昙的脑门。
还好她机灵!躲得快!
不然她的头疼病可能就要雪上加霜了。
“怎么了?!”神君赶紧转过头去拉夜昙的手。
“快让我看看。”方才,她可能也被自己身上的戾气感染了。
“哎呀,我这么机灵当然没事啦~”夜昙大方地将双手都怼过去展示。
刚才她早就借着给他涂符水的机会,顺便将自己手指上的黑斑都消除了。
节约用水嘛~
“……”神君的嘴角抽了抽。
……怪不得他感觉她方才搓自己脖子时有些用力。
原来那烧灼感还有一小半是被她搓的!
早知道他就说自己很疼了!
“不过……”夜昙还是忍不住抱怨。
“这水到底加了什么!还黏糊糊的!”
她总觉得这水……脏兮兮的。
方才她没说话,是怕这大少爷洁癖又发作了,现在都涂完了,自然不怕了。
“这是香水。”神君自然是继续有问必答。
“什么什么!?这也能叫香水啊?!”夜昙又将鼻子凑到那葫芦口闻了闻。
“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