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萦芑在布铺选了好久,又去药铺抓了一些药材方才回到邸店,歇息一盏茶时辰便去找了魏紫芙,将自己所想的面罩说与她听,魏紫芙甚是手巧,做了一个面罩,褚萦芑细细看了一番,较为满意,又将布套拿给她看,让她按照此样式多做一些,并付了银钱给她,魏紫芙再三推脱不肯收,褚萦芑只能悻悻的收回银钱。
褚萦芑路过段泽兰房间时,见房中烛光亮着,遂上前叩门。
看她平时只呆在邸店,门都不出,问她可否愿意帮忙缝制香囊,段泽兰闻听欣喜应下,她便将锦和磨好的药粉抱到段泽兰房中,并留下银钱,临走时再三嘱咐,银钱莫要给武凌泉,自己留着贴身用。
褚萦芑回到房中,倚在榻上假寐,想起还有一事未办,复又点了两盏油灯,房内顿时亮了起来,从柜中拿出纸墨笔砚,思索半天才写好一封家书。
因房内没有火漆,褚萦芑便去找魏紫芙要火漆,回来时途经楚墨寒房门,见房内烛光甚亮,便叩了叩门,听见房内传来他的声音:“进。”
褚萦芑将门推开,见楚京墨正伏在案前,她正欲走近,案旁地上全是一团团皱巴巴的笺纸,她随意捡起两张,展开一看,笺纸上写着:半夏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
褚萦芑笑了笑,展开另外一张笺纸,上面写着:半夏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 。
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模样,她不禁好笑,看案上笺纸上一字未提,遂开口道:“写封信至于这么为难吗?”
楚京墨抬眸叹息一声,道:“我这想了半个时辰了,都不知如何下笔,不如阿芑你来点拨一二。”
“你之所以难以下笔,是不想表达思念之情?”
楚墨寒闻言默默的点点头,褚萦芑将这两张笺纸轻轻放在案上,道:“你就写睽违日久未悉近况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楚墨寒一听,顿时提笔书写,褚萦芑站在原地,叮嘱道:“函中别忘让半夏帮我打听打听岴州知州。”
楚墨寒低头道:“不会忘的。”
“还有让半夏在岴州的药铺看看可有桃仁,红花,当归。”
楚京墨手一滞,抬眸问:“若是有呢?”她幽黑的眸光直直扫向他,扬声问:“你说呢?”
楚京墨面色一怔,左手敲了一下头,喃喃道:“瞧我笨的,自是让她买下。”
见他如此举动,褚萦芑嘴角不禁上扬,这哪里是笨,是乱了方寸。见他写的如此用心,便不再打扰他,悄悄走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关好。
或许是因关了三天,褚萦芑恬然入梦,翌日直到辰时方才醒来,听着窗外的鸟鸣声,她心满意足的伸了伸懒腰起床,走到楼下时,楚墨寒已坐在中间那张方桌用膳。
褚萦芑脚步轻盈的走到他对面,楚墨寒闻声抬头,笑问道:“心情如此好?”褚萦芑笑了笑,拿起桌上盘中的胡饼吃了一口,正在堂中的曹二笑着迎了上来,问:“娘子今日吃什么?”
褚萦芑放下胡饼,看了一眼桌上,问道:“今日有何吃的?”
曹二道:“今早有豆子粥、七宝素粥、煎白肠、馓子、蒸饼、炊饼、胡饼、猪胰胡饼、笋肉包儿、江鱼包儿,娘子要吃什么?”
褚萦芑拿着纸花拭了拭筷子,道:“豆子粥和江鱼包儿,有劳了。”
曹二应声走了出去,褚萦芑将筷子搁在止箸上,看着楚墨寒一字一句道:“你吃完就去递铺。”
“去不了,我尚未完成。”
“今儿必须写好,明日一早送去递铺。这样半夏能早点收到。”
楚墨寒放下汤匙,瞥了她一眼,问道:“这么急你自己写。”褚萦芑听后身子前倾,手托腮眨都不眨望着他,楚墨寒被她盯的发怵,撕了一块胡饼吃着,见他躲闪的眼神,褚萦芑狡黠一下,问:“难不成你已经写好了?”
楚墨寒低头轻轻“嗯”了一声,褚萦芑还想说些什么,曹二将豆子粥和江鱼包儿一一摆在桌上,褚萦芑拿起江鱼包儿吃了一口,看了一眼包儿,问:“曹郎君,这邸店的早膳都是谁做的?”
曹二笑道:“回娘子,早膳都是魏娘子做的。”
褚萦芑赞叹道:“魏娘子的手艺不输街上的食肆,你看这江鱼包儿,馅多皮薄,味道鲜,比那六顺街上食肆所卖的都好吃。”
曹二顺着她的话接了几句,便离开去忙了。
褚萦芑楚京墨二人亦是边吃边说了几句闲话,楚墨寒吃好饭,便匆匆去了递铺。褚萦芑则是来到魏紫芙房中,她一夜之间做了十余个面罩,她欣喜拿着面罩回了房间,等楚墨寒回来,一起去悲田坊。
马车刚行至山下,便被官衙拦了下来,因二人没有上山公验,只能在山下候着,楚京墨呆坐在车轼上,褚萦芑在原地踱来踱去,无意一瞥,远处树后一人影闪了过去。
褚萦芑疾步追了上去,坐在车轼上的楚墨寒见她从眼前倏地一下一闪而过,慌忙跳下来追了上去,树后并无人,楚京墨刹住脚步,回头问道:“阿芑,怎么了?”
褚萦芑围着树转了一圈,楚京墨弯腰顺了一口气,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圈,并无不妥,遂直起身唤道:“阿芑。”
褚萦芑愣在那里,直至听到楚京墨的喊声,这才回神,讪笑着挠了挠眉毛,问:“方才你看到这树后有一人影吗?”
楚京墨向树后望去,摇摇头道:“没有,是不是你眼花了?”
褚萦芑摇摇头,有些纳闷,心中暗忖方才确是有一人影一闪而过,这上山之路已被戒严,周围都是戍守的官兵,没有官府公验任何一人都无法溜进山上,如此严防死守,生人进不了悲田坊,这一闪而过的人会是谁?
楚京墨见她低头想事,便默不作声立在一旁。良久,他才轻声唤道:“阿芑,邢将军来了。”
见她毫无反应,楚京墨复又提高音量:“阿芑。”
他高音一落,褚萦芑惊了一下,身躯猛然一颤,脱口而出:“吓我一跳。”楚京墨朝着前方努了努嘴,她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邢震烨正从山上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走下来。
楚京墨在一旁啧啧道:“你这夫婿身长八尺,气宇轩昂,豁达大度,唯一不足没有我俊美。”言罢,侧身看向她,唇角轻轻一抿,眸中尽是邪魅笑意,褚萦芑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说话间邢震烨已走近跟前,递给他们盖过章的公验。
褚萦芑嘴蠕动几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默默接过公验。
楚墨寒拿着包袱,将公验拿给官衙看了一眼,雍容雅步走着。
俩人紧随其后,虽有两步之隔,邢震烨偷偷望了她一眼,褚萦芑目光亦是从他面上一掠而过,俩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默走着。
寂静的山路只有风呼啸而过之声。
楚墨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了俩人别扭的氛围,无奈一笑:“邢将军,悲田坊一切可好?”邢震烨神色一沉,缓缓道:“初染疫那五十余人已殁。”
话音一落,楚京墨一怔,瞬间如坠湖底,从头凉到脚。
褚萦芑心里打了一寒颤,不由得攥紧了双手,脚步一滞声音微弱:“那悲田坊为何还有官衙看守?”
三人皆止步,邢震烨回首望了一眼身后,低声道:“悲田坊在消杀,一个时辰后城内染疫的病者会转运上来。”
楚墨寒默了默,继续问道:“可知染疫人数?”
邢震烨微沉,幽冷低沉回着:“六十余人。”
语毕,褚萦芑楚京墨皆叹息一声,尔后楚京墨挠了眉尾,问:“将军,城内染疫的病者来自哪里?”
“三十余人来自冬青亲戚处,剩下三十人来城外一处田庄。”
褚萦芑闻听田庄二字,眉头紧蹙:“田庄在城外,为何会染疫?”楚京墨更是不敢置信:“将军,是如何发现田庄有人染疫?”
邢震烨垂下眼眸,悠悠述说着,原是江篱到山上采草药,下山之时途径庄园,因口干舌燥便去庄园讨水喝,无意中发现庄园的田鼠众多,悄然溜达一圈后见田庄之人已有人卧病在榻,隔着窗户瞥了一眼,卧榻之人症状与悲田坊病者相似,当场便没声张,下山后将情况禀告邢震烨,邢震烨遂派人找了个由头封锁庄园,并让医者前去诊治。
三人沉默不语的前行,走至一半,褚萦芑回首望了一眼山下,开口问道:“没有官衙公验,任何一人都无法接近悲田坊吗?”
邢震烨点头:“这方圆百里皆戒严,上山之人没有官衙公验,无法接近悲田坊,亦不会知道悲田坊内的事情。”
“那这驻守的官衙可否回城?”语毕,楚京墨扫了一圈四周的官衙。
邢震烨摇摇头,坚定的回着:“事关悲田坊,不能泄露丝毫,遂驻守的官衙无令不得回城。他们在山脚下驻扎大帐。”
顺着邢震烨所指的方向,这才看到数十个大帐驻扎在此。
三人顺着山路上山,便抵达悲田坊。悲田坊数位医官正在消杀,三人忙系上面纱,正欲上前帮忙,便被一人拦住了。
隔着面纱,褚萦芑还是一眼认出了江篱,欣喜的迎了上去拉着他的衣袖:“师兄。”
江篱睨了她一眼,朝着楚墨寒二人施了一礼,眼神看向邢震烨:“劳烦将军了,悲田坊内已消杀,劳烦将军把病者送上来。”
邢震烨点头转身离去。
见他行远,江篱凌厉的眼神望向褚萦芑,只见她乖巧的立在原地,板着的脸抑压不住,不由得一笑:“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闻听此言,褚萦芑谄媚一笑:“我篱师兄在此,我怎能不来。”不等他回话,忙从楚京墨手中的包袱中拿出一面罩,递到他面前,江篱眼眸一亮,接过细细看了一番,复又拿到鼻边嗅了嗅,惊喜道:“阿芑,你这面罩不错,既能防住疫气,又不闷热,这是你做的?”
褚萦芑点头,指着对面楚京墨手中的包袱:“昨日让邸店的娘子连夜做的,若师兄觉得可以,我们再多做些。”
江篱“嗯”了一声,顺手换掉面上的面纱,复又嗅了嗅,道:“你放了藩荷菜?”
褚萦芑相继从包袱中拿出两个面罩,替换掉脸上的面纱,徐徐道:“藩荷菜味辛、凉,我将面罩浸在藩荷菜汁中后风干,这样即使戴一天,亦会有清凉感,不会闷热。”
江篱踏前一步:“阿芑,你上次用的布套不错,套在手上可避免接触病者的皮肤,还可降低医者的染疫,你可以多多做些。”
褚萦芑应了一声,江篱继续说道:“待会病者来了,你负责染疫较轻的那两间,一定要做好防护。”
江篱交待了两句便去忙了,俩人正欲朝着悲田坊行去,不远处便见冬葵、徐扬从悲田坊疾步行来,兴奋的唤着:“三娘。”
褚萦芑望了一眼楚京墨,楚京墨忙不迭把手中的包袱递给徐扬,道:“徐扬,这包袱里是遮面的面罩,分给医者们。”
徐扬应了一声,拿着包袱走了。
冬葵拉着褚萦芑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口中嘟囔着:“这几日奴婢不在三娘身边,可有好好照顾自己。”
一旁的楚京墨听她的嘟囔声,绕到她眼前邀功道:“冬葵,我把你家三娘照顾的可好了,一根毛都没少。”
冬葵眼未抬,不屑道:“楚郎君你每天光顾着打扮自己,吸引更多的小娘子,哪还有时间照顾我家娘子。”
“冬葵,这话你可昧着良心啊,我对你家娘子可好了,你看-------”话未说完便被冬葵打断:“楚郎君,你可以去忙了。”
听了这话,楚京墨为之一噎,被她的言语一时无言,只是呵呵一笑,边走边嚷着:“阿芑,你看看这冬葵,年龄不大,胆子不小,居然敢指挥我了。”
冬葵眉头一抬,冲着楚京墨摇了摇头,转身走到褚萦芑后面,三人一前一后踏进悲田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