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散之后,源越清这家伙管接不管送,居然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回去。夏极家快偏到山沟里去了,打车都不容易。这个月打车太频繁了,我以后得好好用用那个免费的司机,打车钱快把我工资打没了……
北斗没有和我一起走,她说和风间约好了。稍晚些我和她约好在家附近的小餐馆见面。
我习惯提前半小时到。我点了一杯果汁,坐在店里慢慢等北斗。来的服务员看起来和我年龄差不多,比我稍矮,长得也很漂亮。她将果汁放在桌上,微笑着说对餐点有任何疑问都可以直接找她。我注意到服务员小姐的制服上戴着名牌,是很常见的长方形小塑料片,上面写了她的姓氏。
伊予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罕见的姓氏。
等待期间,由良老师突然联系了我。我们平时都很忙,都不想打扰对方,因此基本不会电话联系。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能让由良老师紧急到电话联系的,我只能想到北川家的破事。
呵,我就知道。
……
“抽时间回来一趟吧,亚弥。你不知道家里出了多大的事,都乱套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走了十年,家主想见见你。”
“等他死了我去上坟。”
“他差不多该决定继承人了,你得回来,他说家族需要你。”
“你信吗?我可不回去,回去我就跑不掉了。”
“拜托了亚弥,你不来的话,我这边什么都……进行不下去了……”
老师的语气很奇怪,说话断断续续的,心思不在我这。她说得还是太委婉了,什么叫“进行不下去”,她遇到麻烦了吗?
“老师,你现在在哪?”
“家里……北川的宅邸。”
“……最近好像不是祭祖拜神的日子。您那些老剧本还在吗,我可能需要用一下,能拜托您寄给我吗?”
“最近不方便啊,恐怕得你亲自来取一趟了。”
“我知道了,等演出结束我就回去。”
由良老师被软禁了。她比我更讨厌那个家,不可能平凡无故回去。北川的家主将她囚禁在宅子里,为了逼我回去。
用逼的而不是请,看来本人北野亚弥的拍卖会终于一锤定音了。
提心吊胆十四年,这块石头摇摇欲坠,我等了它十四年,也躲了十四年。我绑着一个没有倒计时的定时炸弹爬过火线,没想到击倒我的居然是兜兜转转十多年,随家书一同寄来的子弹。我躲不掉的。
我又不是北斗,哪能躲得了子弹。对了,要找北斗商量一下吗?
还是算了吧,她一定会说:只要把他们都杀了就能解决问题。我不是觉得想法激进,而是她真能干得出来。
北斗卡着点来了,她走起路一晃一晃的,好像心情很好。
北斗拉开椅子,像团烂泥似的瘫在椅背上。她看见我的果汁,对我眨眨眼睛,拿起就喝。
“怎么样?你们打了一架?”
“哼哼,要是真打起来,那死丫头就完蛋了。她的身手杀十个八个人已经足够,我只想知道她要的到底是什么。她想明白了我才能教她。还好,她挺聪明的,想要什么说得明明白白。就是……那个叫日向的小姑娘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她不是要弑父夺权吗?”
“杀死风间,成为风间。这其实是三个难题。如果达到目的就算复仇,她只能成为风间,和这个姓氏下面的任何一个人一样。杀人只是手段,而非目的。而且杀人再多也不会让她的家族更好更坏。她需要的唯有变革,建立风间将雅一手遮天的秩序。这才是她想要的。”
“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的野心,等她长大了那还得了。这样也好,那些吃人的老东西早该清算了。”
“能意识到这点,她就成功一半了。日向……啊日向也在努力呢。多亏了她,风间浩和风间相马关系紧张得很。风间相马这头蠢驴就快对亲爹拔刀相向了。被自己光宗耀祖的继承人捅刀子,风间浩这下子哭都没地方哭。”北斗喝掉最后一口果汁,问我说:“还有没?”
我把菜单递给她,她不识字,随便挑了一道有图片的套餐。我和她点了一样的。不为什么,就是怕她非要尝尝我的然后觉得别人碗里的好吃把我的那份吃掉。
“实际操作起来很不容易。我没有她脑子好,出谋划策肯定是帮不上忙。杀人容易抛尸难,我能教给她的好像只有杀人前后的准备和处理。制造不在场证明或者打造一个可怜的受害者形象。等风间成功,长山日向也就解脱了。风间将雅会给她很多钱,下半辈子吃喝不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超爽的好吧!不过日向好像不想要自由,搞不懂她在想什么,风间家是肉骨头吗,这么不舍得走。”
“你不懂……有些东西不是花钱就能买来的。”
“我还是相信任何事物都可以用钱衡量。钱到位了,我的命也能卖给你。”北斗撑起下巴,挑衅地摊开手掌。
“我还不如买根萝卜,萝卜起码能炖了吃。”我啪地打了她的手,打得她缩了回去。
“反正就是这样吧,扳倒老头子,取而代之。把他推进陷阱之后,剩下的就是更上面的人该头疼的了。驱逐敌人我还能稍微帮她一下,保全自身就全凭她自己了。这才是最难的。”
“只能给她加油了……”
“没事的啦,身后那位看不见的师傅不会放任她送死的……这么久了我饭呢?”
说的也是,我们的晚餐迟迟没有端上来。北斗不高兴了,她气冲冲地去找老板理论,却发现店里的工作人员全都不知去向了。
有了前几次的恐怖遭遇,我觉得自己又卷入了超自然的危机。还好,北斗说这里没有异常。
北斗在店里绕了一圈,直接走向了后厨。后厨里传来油烟机的轰鸣声,透过门帘下方能看到厨房里只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伊予部小姐,另一个则是一个陌生男人。这个男人没有穿制服,手里还夹着烟头。他把伊予部小姐逼得退无可退,烟头离伊予部小姐的眼睛非常近。
我这次长了记性,没再热血上头冲进去理论。叛乱也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搞个师出有名,我打算先听听他们说什么。
“这点钱够谁花啊?我可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以后这个家还不是我说了算!”男人威胁道。
“缺钱就不要去赌,你想要爸妈的命吗。”
“我要和那女的结婚,我要钱啊!”
“你只是运气好罢了。□□犯遇上卖女儿的岳丈,你们俩天生一对。”
“你竟然敢说我的□□犯!我要告诉爸爸,看他不打死你!”
“你爸只是怂,他不蠢。”
“那又如何呢,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们都得向着我。打不了外人还打不死你?这是什么?这是银的还是白金啊?你哪来的钱。拿来吧,敢背着老子买这么好的链子,我叫老爸揍死你个贱人!”男人抓出伊予部小姐的项链,一把扯了下来。
“还给我!畜生,还给我!”伊予部小姐急了,咬了他的手一口。
理由足够正当了,现在不出手更待何时!
“上,北斗!给我咬死他!”
“一定要用咬的吗?!”
北斗冲进厨房,上去就照着这男人的猪脸来了一拳。男人两个鼻孔都被打出了血,他从地上起来,不停地抹脸上的血,仍然紧紧抓着抢来的项链。
“还给她。”
“你敢打我!我要告诉老爸把你抓起来!”
“这么喜欢你爹,和他结婚得了。你告啊,你告啊!”北斗一脚踩在他背上,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提起来吼道。
“这是我自己家的事,关你什么事!”
“因为你,害我吃不上饭。你该死。快点还给她!”
“我就不,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杀你全家。”
北斗提着他的脑袋,狠狠砸在地上。他尖叫着求饶,扔掉了手里的项链。北斗一松手,他连滚带爬,捂着脸就跑了。我捡起项链还给伊予部小姐,伊予部小姐将项链攥在手心,过了好几秒才摊开手。
“我要吃饭。”北斗说。
“对不起客人,刚才让您看到那样的……我,我马上去准备,等下把钱退给您。”
“伊予部小姐?呃,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早点报警。”我说。
“他是我弟弟,奉行不会插手的,尤其是别人的家事……”
“不是吧,店里就你一个人啊?你有几只手啊?”
“我父母要陪弟弟,我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
“拉了坨大的还当宝,你爹妈口味还真别致。”
“好了北斗,你少说几句。”
“喔,这是那个,那个什么来着……哦,巴伐利亚帷幔项链。我能看一下吗?这个应该很贵吧,是Wisinger Mór出品的。你可要藏好了。”
“我不太清楚。这是我女……我恋人家乡的珠宝。”伊予部小姐幸福地笑了。
“真好啊,谁能无缘无故给我买项链送温暖啊。”
“裙子不喜欢吗?”北斗偷笑道。
“我,我先去准备您二位的订单,请稍等。”伊予部小姐见我脸色不对,识趣地退场了。
回到餐桌上,我看着伊予部小姐忙碌的背影,心里窝着一团火。
去他大爷的,这脑残世界趁早毁灭吧。都欺负老实人,人家普普通通过日子怎么你们了。
“消消气啦,我们管不了的。虫子挖不掉,再大的树早晚都要被蛀空的啦。坐吃山空,因果报应,以后有他们爽的。我跟你说,那条链子绝对不是一般珠宝,看着是像老古董,肯定值大钱。她对象是匈牙利人,没准大有来头。”
“你又懂了?”
“不是,我在奥地利演出的时候逛博物馆见过一模一样的。奥匈帝国某某宫廷乐师送给妻子的礼物,一共两条。一条在博物馆,一条找不到了。”
“凑巧长得差不多吧,也可能是复古款式呢。”
“你看这个。”北斗掏出一把小刀,和以前送给我的那款一样,上面都刻着PAT三个字母。
“嗯?”这个单词是拍拍的意思吧?她想让我拍她?于是我轻轻拍了拍她那颗全是水的脑袋。
“这是我名字的缩写,你不会真以为我叫普莱尔吧……行了别拍了。”然而她并没有动。
“哦——那你叫什么?”我还在拍。
“不告诉你。哼,本人的真名关系到横跨百年的人类最黑暗最恶劣的阴谋,才不能说。奇怪,你以前是不是问过我了……”
“你就吹吧。”
“我的意思是,伊予部的项链背后除了制造商的标识,还有两个另外刻上去的字母‘S·K’。这是那位宫廷乐师的名字,博物馆里的那条也长这样。”
伊予部小姐带着歉意端来了我们的晚餐,还有两个附赠的焦糖布丁。看她为难的样子我心里也不舒服,我们今天赶走了她弟弟,但我们做不到无时无刻守在附近,而且我们这一闹未必能吓住那个猪头,他还会回来欺压伊予部小姐。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你的联络方式给我。”北斗支起脑袋对伊予部小姐说。
“诶?”
“这么说不对吗……美女,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诶?”
“还是不对……我喜欢漂亮女人,我需要可以和你联系的手段。”
什么玩意啊!
“可是我有恋人了……”
“我的老天啊,死东西你又在放什么屁!有你这么搭讪的吗?不对,谁让你搭讪人家的,我还在这呢,当我死了是吧?”
“我家住附近,留个电话以防你爹的好大儿不打招呼来串门。”
“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这顿饭吃得我憋屈死了。这家伙以前过的是什么少爷生活,一个眼神就能让别人乖乖听话,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他们巴不得能要到我的号码,只要我开口,一个个都抢着给呢。”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你是哪块小饼干啊?一口一个美女美女的,太低级了!叫得这么顺口怎么没听你叫过我?切,没品的东西……
我把北斗甩在身后,先一步到了住宅区。源越清的庇护所位置隐蔽,平时几乎看不到路人。正因如此,黑暗中痛苦的求救声才尤为强烈。
我已经习惯了正确地袖手旁观,可声音的源头位于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我只好等北斗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