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
“温卡, 温卡!”
是谁?谁在叫我?
空气很凉爽,很干净,没有信息素的味道。额头上冰冰凉凉的,我伸手摸到了冰袋。我没有发热,为什么给我冰袋……
维克多……是维克多。我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绿色眼睛。
是alpha……不……不要信息素……不要……我会疯掉的。
我贴身的口袋里有封闭药,我可以抵挡alpha信息素造成的影响……我可以的。虽然药片没有针剂起效快,但也是有用的……药呢?我的药……只要小小的一片……
“温卡!”
维克多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要我停下……我知道他生气了……我不想这么软弱,可是我控制不住地害怕……我知道他发现了我的药,我知道他为什么恨我……我知道……我向他低头,我讨好地去握他的手,求他放过我。
“维克多……我不会再那么做了……小时候……我知道那是错的……不要……不要这么对我……求你……”
“温卡!”维克多双手按在我肩膀上,看进我眼中。
“我保证,我保证不强迫你做任何事,好吗?”
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得温和和坚定,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维克多会对我说出的话。
我脑袋发疼,我几乎分不清幻想和现实……我几乎觉得这个夜晚的事都是我的臆想了,可是我忽然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管针剂。我心里猛地一凉。
“那是什么……你要做什么……”
我想尽力躲开他,可是做不到,他抓住了我的肩膀,alpha的力气好大。
“镇定剂,只是镇定剂。你不想用,我们就不用。医生在外面,让医生进来看一下,好不好?”
他满脸诚恳的担忧,语气像哄小孩子,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相信他。
“……能把我的药还给我吗?”我小声问。
我不想看医生,一点也不想,我只想要封闭药物,不管是喷剂,吞服片还是别的什么,只要能让我免于受到alpha信息素的影响……只要给我一点点能控制自己的安全感……
“为什么要吃封闭药?”
我害怕。他离我太近了,他是alpha……我的身体渴望着对自己的控制力……我不该这么自大的,我以为宴会结束就可以跟着希亚回去了,所以没有中途补充封闭药剂……甚至就连维克多逼我留下的时候我心里还残存着侥幸……
“希亚对你做过什么吗?派汀家的人对你做过什么吗?”
上帝啊,我竟然在维克多眼中看到了恐惧。我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能还给我吗……”
我只是想要一颗药。
“温卡,看着我。你为什么怕信息素?”
为什么?
没有人问过我为什么。甚至没有人知道我怕信息素。我有封闭药,可以不受信息素影响。整个派汀家又把我当omega对待,把我保护得很好。好像我从小就是派汀家的少爷,好像八岁以前的人生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可我害怕再一次地孤立无援,再一次被丢进地狱。那感觉像是我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铁,可以被烫,被挤压,然后变成很多扭曲的形状。我很痛很痛,可是却没办法再把自己扭转回去。
我好怕维克多会用信息素逼迫我。我想要躲起来,就现在,立刻,到没有任何人存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去。
维克多没有出声,也没有再靠近我。空气里没有信息素的气味。他在等我的回答,却安静得好像不再等了一样,直到我终于能平静地呼吸了。
“你是alpha,维克多,你是alpha,所以你不明白。”我说,“除了alpha之外所有人都会害怕。”
除了似乎一出生就有生存的资格,一出生就能理所当然地以“我”自居,从没有被当作物品对待过的alpha。
维克多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他很轻很轻地握住我的手,问:“你想回家吗?我送你回家,好吗?”
他好像想证明他没有恶意。可能我看起来太混乱太悲惨了,可能他的恨意消解了。如果是这样,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回家……我没办法以这样的状态回派汀家……
“我能回学校吗?”
他点了点头:“我送你。”
维克多视角
温卡一路上都一言不发,我本来想说点什么,还是做罢了。他像一个被打开的蚌,一点点风沙都会让他痛苦。
他要去的地方是学校的学生公寓,还有一个街区的时候他就说要我停下。
“不是还没到吗?”我问。
他一顿,显然没想到我会知道他的公寓位置。
“我走过去就行了。”他说。
我没理会,继续把车往前开。他攥了下手指,没有说话。
这个时间路上车很少,我很快把车开到了公寓楼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轻声说,然后就去解安全带。路灯底下,他手指白得像一片光。说完,他似乎没期待我的回答,转身就去开车门。
我给车门落了锁。
“我是说送你回来,没说我会走。”
我承认这样有点无赖,但我实在很担心他。他的手按在安全带的卡扣上,顿住了。
我心里生出一种残忍的快意。我希望温卡因为我而产生情绪,哪怕是坏情绪,但很快那种快意就被酸涩取代了。
想扰乱他是真的,不想看他难过也是真的。如果他现在能告诉我他不会和希亚结婚,他就算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法设法弄给他。
“放心。我保证过的。”我撸起袖子给他看我手臂上的针孔,“我打过抑制剂的,不会有信息素跑出来。沙发可以给我睡吗?”
温卡神色变化了一下,我能看出他有点心软。他从小就是这样,很难拒绝别人的善意,即使是来自坏人的善意。
“你不用打抑制剂。是我的问题,我吃了药就没事了。”他的声音轻而淡漠。
“那可不行。”我解锁了车门,“不胡乱散发信息素,不影响到其他人是alpha的责任。”
他微微一愣,没有说我能不能留下,只是打开安全带下了车,然后站在车旁等着我。我知道这是一种软性的抵抗,是一种暗含无视的屈从,但是……
天。他在等我。我会爱他爱到死。
夜深了。公寓的管理员已经睡了,多数窗户都黑着,整个楼很安静。温卡走在我前面,一直绷着脊背,我想带我进公寓对他来说算是一种对领地的侵入。
那是间标准的学生公寓,收拾得很干净,简直像没人住过。屋子里有很淡的香味,像他身上的味道。
“我去洗澡了。”他把钥匙放进门边的收纳盒里,低着头不看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不想和我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不过如果不是我太了解他,几乎要觉得这是一句暗示。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台灯。进门时那盏灯就亮着,也许是温卡忘记关的。柔和的光把整个屋子照得朴素而温柔。书架摆得满满当当,里头好些书还带着图书馆的标签,是学术类的书。其他地方倒是一丝不苟的整齐,像是军队的宿舍似的。
学校公寓的空间十分有限,沙发也很小。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说,坐在沙发上随便翻了一页来读。就这么坐着,我的腿已经碰到面前的矮桌,在这张沙发上睡一夜恐怕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和派汀家的宅院相比这个公寓简直就像个芝麻。但我真想在这里待一辈子。一间小小的房子,只有我和温卡……
小说我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我只想着温卡。他在浴室里,我的天,那天晚上他喝了酒在我面前放下所有戒备的样子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会调查清楚他为什么害怕信息素,我会叫心理医生来见他,要他慢慢放下那种紧张,让我能抱着他。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我估计这间小公寓里没有安装浴缸,只有淋浴。温卡应该很快就出来了,但我听不到其他的响动。
墙上的挂钟自顾自往前走着。浴室里还是一片安静。
“温卡?”我过去敲门,没有得到回应。
“温卡?”我抬高声音,攥住了门把手,开始有点紧张。他在浴室里待得有点久了。
他这时才出声。
“我在。”
我松下一口气。
他很平静地和我说话,似乎一个小时前对我挥拳头的人不是他,一心想摆脱我的人也不是他。
他的声音似乎透过浴室的重重水雾来到我耳边,带着水的濡湿潮润的一点重量,真要命。我觉得喉咙发紧。幸亏打过抑制剂。
“和我这样的人结婚,一定很糟糕吧……”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和我说话。
“你听着,如果希亚用信息素压制过你……”
这时,浴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温卡就那么穿着浴袍站在我面前。他身上有洗发液的香味,被热气一熏变得很明显,我赶紧后退了一步。
“我洗完了,你来用浴室吧。”他擦着头发对我说。
我知道他不愿意多说,于是退回了沙发上,朝浴室望了一眼,笑了笑:“等一会儿,现在去抑制剂就白费了。”
他擦头发的手一顿。
“我不是omega。”又是那种冷漠的声音。
“对你来说,omega是侮辱性的词吗?”
“不是,只是陈述事实。”
我有心逗他多说两句话:“如果可以选的话你不想做omega?我倒是不介意试试。”
“你想当omega?”
我望着他:“你喜欢omega吗?”
他不回答,转身打开了浴室的排气扇,又要去开卧室的窗户。这屋子里是有点热。
“我来开窗,你这样容易着凉。”我把他从窗边推了回去。
温卡坐到床边,背对着我,没有再说话。也许因为没有信息素的味道,他没那么戒备了。
过了一会儿,我起身去洗澡。我知道自己身上有酒味,大概让他不那么舒服。
“维克多。”
温卡忽然叫住我。
“嗯?”
“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胸膛微微起伏着,看得出来他很在意这个问题。
“你不明白吗?”
“和omega在一起不是更好吗?”
他果然不明白。
“不是你先招惹我的吗?”
他忽然愣住了,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他也许已经忘记了,也许对他来说那已经是年少的荒唐的记忆了。也许只有我还记得。
“小时候的事……”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终缄默地低下头去。
踩在浴室的地板上,我才发觉是我“轻敌”了。这根本不是香味散去就能平安无事的境况……浴室的地板尚有些潮湿,十分钟之前温卡还赤身裸体地站在这里……
抑制剂真有失效的可能,我只能调出冷水来,兜头浇向自己。
我出来的时候,温卡已经睡了。他在沙发上给我留了被子。就像小时候一样,他这个人总有种安静的体贴,一不小心就让人心里像吹进一阵风。说实话我不确定他为什么能忍耐我这么久,我直觉他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除非是为了希亚。小时候就是这样,这个家伙为了希亚什么都能做。可他如果真的这么在意希亚,他们的婚期为什么会一直拖下去?
我绕过去关掉了那盏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