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俞温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正准备进屋时,恰好看到刚刚关上房门、神色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萧晚吟。
楚俞温轻声唤道:“师尊?”
然而萧晚吟仿若未闻一般,不仅没有回应他,反而像是受到惊吓似的,脚下步伐骤然加快,如落荒而逃般迅速离开了此地。
楚俞温微微一怔,但也并未多想什么。他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柔声道:“夕儿,喝药了。”
屋内的人虚弱地倚靠在南裕安怀中。听到楚俞温的声音,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一直守候的南裕安连忙起身说道:“师兄,还是我来喂夕儿喝药吧。”说着,他伸手从楚俞温手中接过了那只药碗。
楚俞温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好,正好我出去买些蜜饯回来,夕儿向来喜欢吃这个,可以缓解一下药的苦味。”
南裕安应了一声:“好。”
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
几人来到血皇城。
刚一进城,他们便看到路边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见证了这座城池无数岁月的沧桑变迁。
走近一看,只见碑上刻着三个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大字——“血皇城”。
常年经受风吹雨打,这三个字已经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其原本的神韵。
众人发现石碑旁边竟站着一位身形佝偻、骨瘦如柴的老人。
这位老者面容憔悴,脸色蜡黄得如同秋日里凋零的树叶一般。他满头枯燥的白发在狂风中肆意摇曳,身上那件破旧的衣服显得略微肥大,松垮地挂在他瘦弱的身躯上。
而那两只细长的手,则从宽大的袖口中缓缓伸出,犹如干枯的树枝般令人心生寒意,直看得南裕安心底不禁泛起一阵冷意。
正当大家暗自打量之时,那位老人忽然注意到了萧晚吟的到来。他脸上瞬间绽放出欣喜的笑容,急忙迈着蹒跚的步伐迎上前去。
“仙尊呐,您可算是来了!可真是让老身望眼欲穿、苦苦等候啊!”老人激动地说道。
萧晚吟见状,赶忙快步走上前去,伸手将老人轻轻扶起,并略带歉意地回应道:“实在对不住!此次前来途中遇到些突发状况,不得已耽搁了一些时日。还望您莫要怪罪才好。”
听到这话,老人连连摆手,宽慰道:“哎呀!无妨无妨!能把您盼来就已是万幸之事。来来来,快随我去家中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说罢,老人转身在前引路。
眼见萧晚吟毫不犹豫地跟随着老人离去,江漓略作犹豫后也跟上了。南裕安却留了下来,他总感觉这石碑透着古怪。南裕安绕着石碑仔细查看,终于察觉石碑底部有字,并未跟着离开。
那老人家突然折返回来,拦住南裕安想要摸石碑的手,并说:“小伙子,这可碰不得,这是血皇城历代以来的诅咒啊。”
南裕安不屑地撇了撇嘴,心中暗自嘀咕着。
不就是个破石头嘛,居然还说什么有诅咒,真是大惊小怪。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目光投向山顶那高耸入云的神秘高塔,好奇地开口问道:“这座塔是什么做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晚吟突然出声打断了南裕安,她礼貌而又疑惑地看向那位老者,轻声询问道:“老人家,请问您是哪位啊?”
那位老人微微挺直了身躯,一脸威严地回答道:“老夫是这血皇城的城主。”
听到这个答案,南裕安眼睛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继续追问关于那座尖塔的事情:“那么城主大人,这座尖塔它到底......”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再次被城主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城主皱起眉头,神情严肃地警告道:“你们初来乍到,要听好了,千万别打那座塔的主意,也绝对不能靠近它!还有城南的那口枯井,同样也是禁地,要是不听劝告擅自闯入,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够保得住你们!”
面对城主如此严厉的警告,南裕安顿时无语凝噎,只能悻悻然地闭上嘴巴。倒是一旁的萧晚吟赶紧表态说道:“城主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会看管好他们,绝不会让他们靠近那座塔和城南的枯井。”
见萧晚吟如此识趣,城主原本紧绷的表情终于稍稍缓和了一些,露出一丝笑容满意地点点头道:“嗯,这样甚好。”
此时,站在旁边的其他人除了机械般地点头应和之外,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毕竟这位城主看起来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物。
不过城主似乎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依旧絮絮叨叨地反复叮嘱了好几遍,直到萧晚吟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冷漠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于是赶忙止住话语不再啰嗦。
经过漫长而艰辛的跋涉,几人的双腿如同灌满了铅一般沉重,小腿肚更是不停地抽搐着,终于抵达了这位城主的府邸。
这座城主府坐落在山脚下的对面,远远望去,它与山顶高耸入云的古老高塔形成一种奇妙的对峙之势,仿佛彼此之间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
萧晚吟好奇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座略显陈旧的小屋。
乍一看,除了窗户上那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和轻轻一摸便满手灰尘之外,其他地方倒也没有太过明显的破败迹象。然而,当他们走进屋内时,才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
屋子内部空间出人意料地宽敞,尽管房间众多,但布局合理,丝毫不会让人感到局促压抑。只是,萧晚吟分配到的那个房间有些特别——窗外的美景大半都被遮挡住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阴森森的墓地。
就在距离窗户不远处,一块孤零零的石碑矗立在那里,宛如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更糟糕的是,碑上竟然还停歇着几只黑漆漆的乌鸦,它们时不时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浑身不适。
萧晚吟尚未开口抱怨,一旁的南裕安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率先叫嚷起来:“不行,绝对不能睡在这里!这也太不吉利了吧,一睁眼就能看到墓碑,想想都觉得恐怖!我们必须得换个房间!”
面对南裕安的强烈抗议,城主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实在抱歉啊,各位客人,目前确实只有这一间空房可供仙尊使用了……”
“那也不能就这样将就啊!”南裕安显然不肯善罢甘休,他正要继续高声呼喊,却突然被萧晚吟伸手拦住了。
屈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无妨,我就住这,我有位弟子病了,劳烦城主多担待。”
萧晚吟微微颔首,语气平缓地说道。
“无事,我这就吩咐下人给他送些上好的补药去。”城主连忙应道,表示出十足的关切之意。
“嗯。”萧晚吟轻点下头表示回应。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
屋内的烛火轻轻摇曳,映照出高大的身影。
众人都已纷纷躺下入睡,唯有萧晚吟还未完全就寝。
刚刚将外袍褪下一半,正欲宽衣解带时,房门却突然被推开。
只见南裕安未经通报便闯了进来。
萧晚吟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褪到一半的外袍迅速拉起,并怒声呵斥道:“滚出去!”声音之大,仿佛能震碎屋中的瓷器一般。
南裕安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但他还是极为听话地转身关上了门。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门紧紧合上。
门外的南裕安却并未就此离去。
他先是有些慌乱地胡乱摸了两把自己的脸颊,似乎想要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
随后,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身体缓缓倚靠在了门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里终于传来了萧晚吟的声音:“进来吧。”
得到允许后,南裕安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再次走进屋内。
“做什么?”萧晚吟一边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裳,一边皱起眉头问道。
“我……那个房间……窗户破了,夜里风一直吹着,实在太冷了。”南裕安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小声解释着。
“那你去跟楚映夕同住一间房便是。”萧晚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不要,他生病了,万一病气传到我身上可怎么办?”南裕安急忙摆手拒绝。
“楚……”萧晚吟话还没说完,便又被南裕安打断。
“俞温师兄那里也不行!他整日板着脸,对我爱搭不理的,太过冷漠了,我可不想和他共处一室。”南裕安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显得十分局促不安
“去跟江漓睡吧,那个家伙可没生病,还整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话之人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我才不要呢!”回答者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语气坚决地拒绝道。
“既然不想和江漓一起睡,那就去找许诗年。”那人挑了挑眉,继续提议着。
“我跟他根本就不熟啊!怎么能跟一个不太熟的人睡在一起呢?”回答者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听到这话,对方似乎有些无奈,双手抱胸看着面前的人,缓缓开口问道:“那难不成……你想在我这儿睡?”
“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仿佛生怕对方会反悔似的。
“随你。”
南裕安整个人明显高兴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光芒。
萧晚吟正全神贯注地翻阅着桌上堆积成山的资料,右手灵活地拨动着算盘珠子,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一旁的南裕安好奇地上前查看,目光落在一本摊开的账簿上,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玄鹤之宗本年账簿”几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龙飞凤舞,令人赞叹不已。
“你忙乎啥呢?”南裕安心生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
萧晚吟头也不抬,简洁明了地回答道:“账簿。”
南裕安挠了挠头,继续追问:“咱们玄鹤之宗平日里花钱厉害么?”
萧晚吟停下手中的动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比你厉害得多。”
“哈?比我还大?”南裕安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急忙凑过去往账簿上瞟了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那一串串数字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零,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这么多钱?”南裕安瞠目结舌,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然而,面对如此巨额的开销,萧晚吟却显得格外淡定从容,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不算多,要知道咱们玄鹤上下可有一千来号人,就这点花销,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还是负担得起的。”
听他这么一说,南裕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认同:“也是哦。”说话间,他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到了萧晚吟翻动账簿的左手上。
那只手修长白皙,但手腕处缠着的白色绷带却隐隐透出一丝血迹。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还是萧晚吟率先打破僵局,柔声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睡吧,剩下的我自己处理就行。”
“嗯。”南裕安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只受伤的手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心疼和担忧。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缓缓离去,留下萧晚吟独自一人在烛光下忙碌着。
半夜时分,整个府邸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滞不前。万籁俱寂之下,连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宁静得让人有些害怕的时刻,南裕安是被一阵清脆而有节奏的算盘声响吵醒的。
睡梦中的南裕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唤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书案旁透出暖橙色的烛光,宛如冬日里的一团篝火,给人带来些许温暖和安心。
原来是萧晚吟还正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打着算盘。
那暖橙色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庞上,使得原本严肃冷峻的面容添了一丝柔和之美。
平日里总是微微皱起的眉头此刻也舒展开来。
南裕安凝视着眼前的这幅画面,一时间竟然看得入了神。
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