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苑内传来月姣的吟唱的声音，那声音甜腻软绵绵的。就好像她这个人，柔弱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疼爱她。
洪魑淋着雨驻足殿前。一曲方罢便传来调笑之声，洪魑立刻低下头又往后退了几步。
“进来吧。”
“尊上。”洪魑行了礼，站在殿中。
“洪魑。”司麒姬此刻卸了穿戴穿着随意，揽着月姣的腰，打量他。片刻后才问道：“你此去凤栖梧，除了你白天说的那些还有什么发现吗？”
“回尊上，洪魑到时已过子时，并没有立即去见云和君上。听说云和君上肝气上逆呕血不止，两位医者守候了半宿直至五更天云和君上才睡下，并嘱咐说不得惊扰，洪魑临行前也未能见云和君上一面，只是去问了两位医者。”
“哼，这些你回来之时不都已经说过了。那两位医者都是本尊派去的，若是发现了什么定是会告诉你的。只与你说了病情说明云和君上真的是病了，再说医者都说了不得惊扰，你若非要进去瞧，那不是做实了外面都说本尊不相信南荣赫。哼，你没有进去做的没错。”司麒姬小指挠了挠耳朵，又懒洋洋的说：“本尊是想问你，你去了一趟凤栖梧对南荣烟即将成亲之事，难道没有丝毫耳闻？”
“成亲？”洪魑抬头微微皱眉，面露惊愕之色。洪魑脑子回忆着方才天魅的表情，“成亲？尊上是说的是，沐梧殿下要成亲？”
“哈哈哈哈果然你不知道，月姣啊当真是本尊输了。”见了洪魑如此反应司麒姬像是很高兴，他满意的说：“本尊还疑惑这么大的事情，你怎可能瞒着不说？还是月姣笃定说你定是不知的否则......”
“否则洪魑怎敢瞒着尊上，洪魑万事都不敢欺瞒尊上。”洪魑立刻颔首道：“请尊上责罚。洪魑身在凤栖梧竟不知沐梧殿下要成亲。”
“罚你什么？你着急回来是向本尊复命，何错之有？再说......”司麒姬站了起来。慢慢走向洪魑，“若是南荣赫有意瞒着你，那你又如何知道呢？那里可是凤栖梧啊，人人都知道你洪魑是本尊的刀，是我司麒姬的眼睛。人人都知道你的身份，又怎会有人让你知道他们本不想你知道的事情呢？本尊就是好奇呀，这位青鸾的六公主的是何人，这些年来当真是疏忽了青鸾了。想着小小的鸾鸟定是翻不出什么浪来的，不成想居然在这里等着我呢。”
“可是尊上，先前亲自去了凤栖梧提议要和沐梧殿下...不知眼下。”
“你方才不是也讲了，本尊只是提议而已。提议既没有得到南荣赫的首肯又没有南荣烟的回应，不是等于没发生过吗？”司麒姬一手放在洪魑的肩头，渐渐加大力度，“本尊和丹鸟族示好，是为着之前巫马辰旦与本尊讲过，要给他丹鸟南荣族情面。本尊才亲自去了趟凤栖梧。拂风楼也建好了想着金屋藏娇，让南荣烟留在这里，既可以牵制南荣赫让他归顺一些，对外也好让蛟龙族知道我对巫马辰旦是有多尊重。但是倘若他丹鸟族非要这样不识抬举哈哈哈，甚至知道本尊准备清理达迭山了，还要与青鸾联姻。那这丹鸟族是不是也太不给本尊脸面了？你说是不是洪魑？”
洪魑肩头受力，愈发加重。他只能低着头，不做声响。
“下午凤栖梧来人说，丹鸟族沐梧殿下与青鸾六公主年岁相当，哈哈哈年岁相当！又说了什么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说什么两族更是同气连枝。如今有了这等喜事，是两族亲上加亲也是四灵界的美谈。”司麒姬冷冷的笑着，他松开了握着洪魑肩头的手，嘲讽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南荣烟却是无趣，无趣至极。除了长了一张令人朝思暮想的脸其他啧，当真是无趣的很。此事定在下月初六，算日子也是没几日了，所以本尊叫你来是想你再好好回忆回忆，若不是有什么原因他南荣烟是疯了吗？要在这个时候非要去触这个霉头。哈哈哈本尊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在本尊准备收拾达迭山时提出与青鸾联姻，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才离开沃之野便要迎娶什么六公主。”司麒姬再一次用力捏着洪魑的肩头，眼神冰冷的问他：“他南容赫，应该不会是想让青鸾早点灰飞烟灭吧！”
“洪魑。”司麒姬那只手捏着洪魑的肩，此番力道比之之前更重更大。他头上立刻出了层薄汗咬着牙说：“洪魑确，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只是......”
“只是什么？”司麒姬松了手劲，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方才他捏过的地方。
“有一件很小的事情。洪魑，洪魑发现一直跟着沐梧殿下的苏麦儿，到了凤栖梧之后便不见了。”
“不见了是何意？”司麒姬眨着眼睛，“丢了？被人吃了？”
“到了凤栖梧之后，苏麦儿被叶婷阳夫人叫去了，之后便一直都没有再见。跟着沐梧殿下的是，是一个名唤‘蕊寒’的侍女。”
“侍女？”司麒姬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南荣烟不是不要女的伺候吗？怎么忽然换了......”
司麒姬没说完转身看着洪魑，他淬了毒一样的眼神盯着他看，上下打量围着洪魑转了几圈。他开口道：“本尊记得苏麦儿也是只青鸾，是也不是？”
“是。”洪魑立刻做出醍醐灌顶状。
“你说哈哈哈哈哈。”司麒姬仰着头笑，笑的荡气回肠。好似方才令洪魑胆寒的眼神都是他的错觉一般，他走过去揽着月姣的腰，勾了她的下巴对洪魑说：“不必说了，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本尊觉得你与本尊都被人当傻子一样哄了。哈哈哈洪魑你回去吧，备份大礼就后日吧，本尊便要去凤栖梧道喜。”
“后日？尊上，即便是不用灵兽车，依着我们的脚程后日出发的话，最晚初四便可以到达。”
“是。本尊就是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本尊就是要让他们毫不防备，本尊要知道丹鸟南荣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司麒姬迷恋的抚摸着月姣的脸庞，柔着声说：“本尊想要知道，是什么原因能让南荣烟这般冷漠，这般无趣的人忽然要娶亲。哈哈哈真是个大笑话哈哈哈。”
“是，洪魑明白。”
不知是不是洪魑的错觉，他在司麒姬身边多年，可是近几年...尤其这几日，司麒姬似乎同从前不一样。至于那里不同，洪魑一时倒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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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依旧未停，比方才只是小了一些，不似那般凶了。看不见月，只闻得雨声。回去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天魅来时的速度，雨水冲刷着天魅的脸。那张近乎扭曲了的愤怒的脸。
成亲？南荣烟竟然要成亲？还定在下月初六？
天魅一身戾气满心的恨意，此刻若是南容烟在他眼前。他怕是较着这股劲，都能杀了他。
为什么？
为什么连个道别都没有便这么走了？
为什么这么快又要成亲了？
为什么？为什么？
我天魅在你心里难道......
是！天魅算什么？
你南荣烟自年幼。不是便想要了我的命吗！
“南容烟！”
天魅的吼声响透了整片林子，却喊不尽他心里恨。
床上的纪弃尘沉沉的睡着，天魅倒了杯冷水仰头喝了个干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般生气。这股冷水更是让他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从口腔直达胃里的冰冷。
“咦大孙子回来了？”纪弃尘咂巴着嘴，翻了个身说：“我那孙媳妇呢？”
“沐梧殿下订于下月初六成亲，你还在这里做你的春秋大梦？”天魅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怒意，“想给一位殿下当爷爷！我看你还是快些醒醒吧，少做春秋大梦！哼，让真真假假的记忆陪着他洞房花烛去吧，让这锥心之痛常伴随他左右吧。或许，或许让他神智不清也好。”
“成亲？”纪弃尘立刻翻身起来。
“是，南荣烟他三日前便回去了，回凤栖梧去成亲啦！”
“和谁成亲？”
“不知道，我没问。”天魅对着纪弃尘嘶吼：“他成亲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要成亲！我又怎会知道他和谁成亲？爱和谁成亲和谁成亲呗！我不在乎，我天魅才不在乎！”
看着天魅赤红的眼睛里满是恨意，怒意甚至还带点杀意。纪弃尘不曾见过他这般一时无措，任凭怎样的巧言令色都憋了回去。天魅咆哮着，发泄一般的嘶吼之后，竟然微微喘着气。
“......天魅啊，你如此这般生气......是，是吃醋了对不对？”纪弃尘见天魅背对着自己，既不承认也不否定，便肯定自己的‘经验’猜的无错，继续说：“你得跑一趟，替爷爷跑一趟。快去，他回去了更是危险，若是被人再用了药那便是无法挽回了。”
“我不去，无法挽回便不挽回了。”天魅怒吼，“我不稀罕。和我有什么相干？本就是他自己的要走的。说不定...说不定我们此生再不会相见了。”
“天魅。算爷爷求求你。”
“别求，没用。”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哪家的小娘子能比你漂亮？”
“......不想！”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哪家的小娘子夺了你的心头好？”
“......不想！”天魅回过头来，又对着纪弃尘喊道：“什么心头好？谁的心头好？我都说了，他只是我的老师教我认了几天的字而已，根本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是，根本不是也，也不可能是。他只是一个人在那个地方寂寞了，恰巧碰到了我，我让他解了闷，让他......”天魅哽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他去死吧！”
天魅倏然觉得委屈，深觉自己相当委屈。
‘什么心头好？’天魅心里暗暗的想：凭什么？凭什么我只能给他解闷？谁当他是心里头了？我，我天魅才没有。
没有！
“哦，不是我想的那样？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我老头子猜错了，想偏了的。”纪弃尘勾了自己的衣服，慢吞吞的穿好，一边儿低头够鞋，一边儿说：“那晚你带了他来，昏迷不醒时他一声声天魅天魅的喊着，一遍遍的天魅，天魅！那声儿叫的百转千回的。我还以为...原来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那便算了由的他去吧，天下美人如此之多，我大孙子还能没人要。便让他南容烟自生自灭去吧。爷爷回去了。”
天魅怒气尚存一丝，听着纪弃尘要回去了，也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纪弃尘穿了鞋，带了斗笠收拾好了。回头看了看还是黑着脸的天魅，轻咳了两声，拿着门口的一根光溜溜的棍儿，指着床边上那面墙，说：“这个烟字，写的最好。”
“......”
纪弃尘走了，当真走了。可恨的是连门也没关。来了阵风，一阵阵清浅浅的。按说这雨夜的冷风天魅早已经吹惯了的。但是今儿这风不一般，就这么一小股，吹的天魅怒气全消，吹的天魅委屈更甚。
方才怒气正盛时，引燃了想要南容烟命的熊熊烈火般的恨意，竟然都被这股清浅浅的冷风吹息了，湮灭了。
天魅清晰的记得他站在房檐上，听到南荣烟喊着自己名字从梦中惊醒，浑身都被汗打湿，里衣贴在身上发丝凌乱的站在窗前。他从未见过南容烟这般狼狈，形象全无又眼巴巴的站在那里。那个时候天魅太想进去了，甚至想抱他，紧紧的抱住他，帮他擦掉头上的汗。
后背上的伤其实天魅早就忘了，若不是那日被南荣烟看到，天魅自己都想不起来那伤当时到底有多疼。无论当日是如何受的伤，自己现在不是都还活着吗？活的好好的。
还有认识南荣烟来这点日子，虽然短暂的很，但在天魅心里当真是最最快乐的，那些南荣烟教他握笔写字的日子，那些抱着人奔跑的日子，那些教他规矩礼仪让他重新认识一些东西的日子，那些有南容烟陪伴，有他身上味道萦绕左右的日子......
真的如此之恨吗？真的如此之怨吗？真的希望这锥心之痛一直伴随着他吗？真的希望他被真真假假的记忆折磨终身吗？
真的，真的不想再见他一面还是真的希望他会神智不清？
天魅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立刻裂开了。他气急了自己这般模样。
盛怒之下天魅又想起南荣烟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是没有办法掩饰的柔情。他又想起南荣烟拿着自己写满他名字那张纸时，他的笑脸当真是好看至极。他还想起南荣烟身上的那股香气，如果真的是他想要自己的命，为何自己在闻到那股香气时。怎么也忍不住的想要去靠近，为何又如此贪婪于那气味？难道不应该是危险来临时的害怕呢？
南荣烟这个人，还有他身上的香气才真的是让天魅感到了前所未有过的安心，南荣烟这个人带给天魅的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