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让吵嚷不休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那人不管不顾大步向至无走了过去。
“是你!”至无紧抱着昏迷不醒的南荣烟,冷笑道:“你来寻仇?”
“这是何人?”南荣赫眉头紧皱,问他:“结界未破,连司麒姬都还在想办法,你如何进得来这里?”
“君上,这便是当年我令黛聍送走的那位了。”至无怀里依旧靠坐着南荣烟,警惕的盯着眼前的人,说:“当年虽是只有一面之缘,过了这些年你又容貌大变。即便是如此,我还是一眼便能认得出你。”
“他。”那人指着南荣烟,问:“他怎么样了?”
“你要寻仇便来找我,当年在冰天雪地里多亏了我家殿下用自己的心头血救了气息已绝的你,若不是殿下用心头血为你续上心脉,你早已丧生在郸祁岭的风雪里。若不是殿下不顾自身性命,用了他的心头血,你以为你是如何来到我族禁地?”至无全无顾忌,他道:“沐梧殿下失血太多,生了幻觉。意识模糊不清之时,误以为你是私闯禁地的不速之客,虽是动手伤了你,可是之后又挖了自己的心去救你。要知道,那时沐梧殿下已经为了青鸾苏麦儿,取过一次自己的心头血。他不顾一切,哪怕自己死他也想要挽救。”至无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怒气,质问着:“方才君上问,你是如何进得来这里的?你怎么不回答?这里乃是丹鸟南荣族的禁地,若非南荣血脉根本无法进得来的。哈哈哈你为何进得来?为何?我来告诉你,那便是你为着,你身体里有南荣家的血!他南容烟的心头血!”
“至无你,你休要胡言乱语你......”
“君上,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今到了这地步我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哈哈当年我背着君上,瞒着殿下将你送走,为此我还不惜对殿下用了,用了......”至无用手遮住了眼,他声音哽咽,“我没什么好怕的?当年因为君上为了凤头鸢一事触了司麒姬的逆鳞,两人已然不睦。若是又出现了你这种...异族,依着君上的性子是肯定会救的但是...是我,是我存了私心,怕惹来麻烦让凤栖梧不宁。我便让人将你送走的。哈哈哈如今你来了,你来了我也没什么好怕的。这便是当年事,均是我一人所为,今时今日我也不怕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要来寻仇,找我便是。”
因为至无这番话又激起了人群中的零星议论之声。
“这人,银发白眉的...莫要说是至无了,换作是我我也如此。”
“怎么能寻仇呢?这听着,我倒是觉得他应该谢过沐梧殿下救命之恩呐!”
“是啊!没有沐梧殿下,你也活不到现在啊。”
“不过,他...怎会如此,奇特?”
“谁说不是呢,你瞧瞧他眼睛都是红色的,睫毛你看看,快看看呀!他的眼睫毛是白色的吧?”
“自己生的如此,怎么能怪智者怕惹来麻烦,无论是谁,都会如此。”
“就是啊。如今怎会有脸面来寻仇?”
“我听闻沐梧殿下自幼身体有恙,久医难愈。难不成是为了他?”
“也未可知。南容族一项如此宅心仁厚。”
“大智者若不送走他,莫要说是云和君上了。怕事婷阳夫人也会坚持要救他的。”
“......”
“......”
“我不是来寻仇的。”来人裹着头巾,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眼眶绯红。从他看到南荣烟那一刻起,他的目光便钉在了南容烟的身上。他声音清亮,语气坚定。他说:“我只是来,来寻南荣烟。”
“放肆,沐梧殿下的名讳也是你能随随便便叫的?”
“咳咳咳咳...能的。”苏麦儿泪水翻滚,不能自已。
从听到他的声音开始,他便知道,南容烟没有骗她。
她的沐梧殿下没有骗她。
能的,只要坚持住。
沐梧殿下说过的,只要苏麦儿能坚持住。她,她定是可以再见他一面的。
苏麦儿被人搀扶着,气若游丝,一息奄奄。她死死的攥着绢帕。
“苏麦儿你......”
“好好,好...你好,你对他......”
“我知道,你不用说我也会的。一定会的你信我。”
她还记得,那年日出东方,云烟氤氲。他送了自己,一只小花。苏麦儿努力的回忆着,似是累极了。两行清泪混着血,顺着她脸颊滑落。
‘他,他也念着你。’苏麦儿干涸的嘴唇动了动,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力扯了扯嘴角。
“你方才说,是他救了我?还不止一次?”
“是。”至无理直气壮,“我再给殿下和苏麦儿用药之前,问过了事情的经过,说的清清楚楚。他与苏麦儿从雪地里发现了你,当时你浑身是伤已经没有气息,沐梧殿下年幼,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便伤了自己来救你,而后你便同他一起来到这里,殿下却因失血过多意识模糊伤了你。无法,殿下又挖了自己的心喂你...当年我只是让人送你走,想过了那阵子只要过了那阵风头便再将你寻回,谁料黛聍半路竟不慎将你弄丢。想我至无,一身坦荡。这些年来为着这件事情,压着我也是不好过,如今你来了也好,给我一个了断吧。”
“我说过了,我不是来寻仇的。我只是来找他的,若是......”
大地再一次震动,结界支离破碎不堪重负,司麒姬近在眼前。南荣赫抬眼望去立刻迎了上去。
“司麒姬,我愿任由你处置,可否请你高抬贵手,放了这些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司麒姬呼出一口气,“不相干的人方才都已经走了啊,本尊已经命洪魑在凤栖梧外备了车送他们回去,特地嘱咐了要护他们周全的。”
“可是,眼下这里,还有些别族的人。不该受我南荣赫的牵连。”
“不该?你若是本尊的岳丈大人兴许本尊会......”司麒姬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说:“可眼下啊啧啧啧,南荣赫你说可惜不可惜。”
司麒姬身后是祥兽司麒的灵众,曾经南荣赫与他们一起战过魔主没想到会有自己与他们站在对立面的一天。因为过往,南容赫更知祥兽司麒一族,又怎样的战斗力......
远处起了火,看方向那该是月影宫的方向。望着熊熊大火南荣赫心里万分感概,自己就是在那里迎娶了心中所爱叶婷阳,也是在那里有了他唯一的儿子南荣烟...火烧的很快,迅速蔓延开来。
烧掉了南容赫的回忆,烧掉了南容赫的美好,烧掉了南容赫心中最后一点期许。
那年他对叶婷阳许诺,凤栖梧四季如春,定是最适合你的地方。你喜欢桃花,我便许你一片桃林。有一望无际的桃花花海,让你每日一呼一吸都能闻着桃花香。婷阳,我要带你去四灵界...曾经是四灵界最美的地方。
“你把南荣烟交给本尊,或许本尊可以考虑让你走的体面一点。”
“做梦!”
“做梦?!”司麒姬对着南荣赫伸出手,隔空便要抓他,“本尊便要让你看看,到底本尊会不会梦想成真,如愿以偿!”
南荣赫转身,撕裂了胸口趴在梧桐神树上。血涌了出来,从他佝偻的,惨败的身体。有阵风来,从四面八方。阴风飒飒,南容赫狂笑着,风承载着他的笑,盘旋在半空中,萦萦绕绕...似歌声,像诉说。
笑声百转千回,经久不散。倏然听到南容赫大喝一声,“大风刮倒梧桐树,自有他人论长短!”
趴在梧桐树上的南容赫已经同神树融为一体,叶婷阳紧紧靠着南荣赫同他一起融在神树里。他们十指紧扣,他们含泪微笑,他们两个人的眼睛里只留下彼此。
无悔。
无憾。
‘轰’的一声。
在凤栖梧树立了不知几百年几千的梧桐神树彻底倾倒,同时间寒流袭来狂风卷着鹅毛大雪。郸祁岭的风雪遮地漫天,寒风透骨,雪片狂舞。
这风来的不是时候,扰了司麒姬的心。这雪更是不知死活,遮了司麒姬的眼。
纷纷雪花如柳絮狂飘,倏忽不分得南北西东。
气急败坏的司麒姬抬手隔空抓起地上的一点红,将人带到近前。南荣烟微微睁开眼蔑视着眼前的人。
眼神孤傲,冷冽,更有厌恶......
“这眼神不好,本尊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司麒姬失望叹息,“本尊还是喜欢看,你当年求他们放了本尊的样子。”
“如果,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定会求他们,求他们打死你。”
“可惜了了......”司麒姬抬起手,放在南荣烟心口处慢慢的用力。他的五根手指尖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穿破了南容烟的皮肤,司麒姬很享受的看着南荣烟痛苦到五官扭曲的表情,满意的笑着说:“没有如果!”
司麒姬戏虐地观赏着,这张常年冷漠的脸带上了别样表情,快感自心底蔓延滋生......
倏忽狂风肆虐。
一股劲风裹着雪正面袭向司麒姬。待他再睁开眼睛时,手里的南荣烟已然不见,左边脸颊上倒是多了两道伤口,滋滋冒血。
须臾之间大雪几乎掩盖了一切,梧桐树旁苏麦儿涣散的眼睛里,带上了温柔的笑意。‘我会让你再他一面的。’她记得南荣烟曾经这样对她说过,如今果然是再见了他一面。
总有人会等下去......
没事、我原本一无所有。
如今,只是恢复原状罢了。
苏麦儿终于心满意足。她心满意足的笑着。
最后一丝温度,伴着泪滑过她的脸颊。
曾经的凤栖梧里承载着的所有快乐,曾经的凤栖梧里孕育着满满的幸福。然,今日全部都被风雪,冰封在这里......
原来这世间的绝望,竟能同铺天盖地的胭脂红一样。
美的这般如出一辙。
·
正面交锋几个回合,天魅被司麒姬掀掉了头巾,银发倾泻。他怀中还抱着南容烟,他怀中甚至还抱着南容烟竟能让司麒姬追,追不上。打,打不着!
正如此刻他站在巨石之上,冰天雪地里他银丝乱舞。凤栖梧的火此刻已经烧红了半边天,更是烧到了天魅眼底,一双赤瞳燃起了怒火。
他立于狂风之巅,不退不让不松手。
他如天神,他似地魔!
“南荣烟!南荣烟你醒醒!”再次抱了南荣烟入怀的天魅几乎癫狂,一遍遍,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南荣烟,南荣烟你醒醒,我来了我来接你!”
“天,天魅。苏麦儿她,她......”
“哈哈哈哈洪魑啊。”无奈之下的司麒姬,嘬着手指上他自己脸颊的血,盯着眼前这个全身通白,一双赤瞳的人笑着,他冷言道:“丹鸟南荣族通魔一事已有铁证。清理吧,清理干净。”
此话一落,祥兽司麒们开始向站在巨石之上的天魅发起了攻击。洪魑知道这些弓箭伤不到天魅,可是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尊上看那边。”
司麒姬看了过去,他勾起唇角:“不要管那些,你去把南荣烟给我带回来。最好把伤了我的那个东西,一并给我活着弄回来。”
风雪中有什么东西带着一闪一闪的微光,司麒姬追上了上去。洪魑见机立刻追着天魅而去。
吊着一口气的南容烟,令天魅根本无心恋战。他只想带着南容烟立刻,马上找到纪弃尘。天魅抱着南荣烟一直跑不停的跑,风雪中分不清方向到底是跑去了何方,他自己也不清楚。四周乌漆嘛黑,他只想远离那如地狱一般的地方。狂风暴雪,烈火如同成了魔,吞噬着一切,凤栖梧的一切。
辩不清方向也不知时辰。天魅飞奔着,跑到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腿脚;跑得他满嘴血腥也不敢放慢一点点。
天边渐渐有了一丝微光,天魅便立刻向着有光的方向继续狂奔。倏然天魅一头紧。
如同猛兽一便的敏锐,天魅知道。这感觉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呢?天魅顾不上多想,脚下却是越跑越没底。他不知道,此刻在他怀里的南荣烟,也是莫名的皱起了眉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或是要到了郸祁岭的尽头?或是要走出郸祁岭?天魅看不清周围。这才想起怎么闻不得风声,嘶吼的雪又是何时停的。没有风没有雪,不见月也不见星......
莫名来的紧张,让天魅不安。他紧了紧怀里的南容烟,咬紧牙关只是向着有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