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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梧毁灭当晚......
“我不是来寻仇的。”那人裹着头巾,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含着泪,从他看到南荣烟那一刻起便是目不转睛的,紧盯着他,“我只是来,来寻南荣烟的。”
“放肆。”至无怒斥:“沐梧殿下的名讳也是你能随随便便叫的?”
“咳咳咳咳...能的。”苏麦儿硬撑着,死死的攥着绢帕,搄着脖子对至无说:“大智者你,你有所不知此人是,是眼下最能信之人。”
“苏麦儿你......”至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糊涂了!”
“没有我,我没有糊涂。”苏麦儿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对着天魅,没名没姓的说了句,“好好,好对他......”
“我知道。”天魅上前握住苏麦儿染了血的手,“你不用说我也会的。好好的护着他,一定会的你信我。”
“信你。如如如何不信?”苏麦儿卸了力,两行清泪混着血顺着脸颊滑落,她对着天魅扯了扯嘴角,“能,能...真,好。”
“你与我儿是何关系?”南荣赫站在天魅身后。
“回君上。”这是天魅第一次,第一次用上了在拂风楼里,南容烟教会他的礼仪,他毕恭毕敬,“我在沃之野的拂风楼常伴殿下左右。”
“常伴?”
“是,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
“我儿......”南荣赫回身,目光落在南荣烟身上,他额头上全是汗珠。但望着南容烟极尽怜爱。
“南荣烟有心痛之症,我有法救他。君上,我能医好他。”天魅跪拜南荣赫,用的是丹鸟族的礼。他伏在南容赫的脚下,全然不是桀骜不驯的样子。
天魅恳求道:“还请君上首肯,准我带他离开。让我带走他,我定会还君上一个完好无损的南荣烟。”
“还?”南荣赫泪眼婆娑,哽咽道:“如今这情形,我南容赫还当得起什么‘首肯’?你那里还需要我‘准’你什么?这个‘还’字又是从何说起呢?”
“请君上恩准。”天魅异常执着,跪在地上虔诚无比的恳求着:“您乃丹鸟族云和君上,若我想带走他,于情于理都得得到您的首肯。南容烟曾与我说起,他此生唯一敬重敬爱之人便是您。他是如此,我亦如此。天魅恳请君上,恩准我带沐梧殿下离开。”
“好哇!我准了,只要你能带他离开,此后余生你能,能护着他便,便带他走吧。”南容赫老泪纵横,“走吧。”
“天魅谢君上。”天魅千恩万谢,欣喜溢于言表,“天魅谢过君上,天魅此生定会竭尽全力用,用自己的原神灵性还有,有性命反正就是我的所有,我定会护着南荣烟的。”
南荣赫没再多言,眼泪翻涌在无奈的苦笑中。
他欣慰,欣慰到了末日了还有人愿用原神灵性和性命爱护他的烟儿。
他又苦涩。他痛苦不堪。想我南容赫一生坦荡。不知救了多少灵众,为了凤栖梧乃至为了整个四灵界做了多少,可是不成想,到了了,竟然落到连我的烟儿都护不了!
“对了君上,上次我来...便是儿时被南容烟所救,误打误撞来到这里。其实并不是先到的凤栖梧。”天魅站起来环顾四周,努力的回忆着:“我记得...好像是,是南荣烟带着我从道门里走进来的。”
“门?我从不知道禁地之中会有什么门。”南荣赫惊愕的看着天魅问:“那你此刻可以记得?”
“一道无形的门我,我找找。”
“休要胡言乱语,禁地之中怎会有门?如是有门,我又怎会不知?那里轮到你在这故弄玄虚谎称什么‘无形的门’!”至无气冲冲道:“莫不是为了想混个身份在这里信口雌黄也未可知。君上可不要被这等异类所蒙骗。”
“哼。沐梧殿下被人用了药抹出了记忆,眼下这心痛之症便是用药的后果。你还不好好反省反省。”
“你!”
“至无。”南容赫阻拦道:“你莫要动气,眼下...且看他找不找得到吧。”
“这里,应该是这里。君上你可用南荣族的心头血试试。”
南荣赫顺着天魅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思索片刻。
“好。婷阳啊,你我二人......”
“君上你也不用打发我了。”叶婷阳将散落的乱发,别在耳后,“如今君上去哪儿婷阳便去哪儿。这半生不都也是如此过来的。此刻君上又何需再费心打发我。君上做任何决定,婷阳都支持只是,还望君上许我追随,莫要让婷阳离开。”
“我知你不会离开的,也好。你我二人同在,与凤栖梧同在。”南荣赫沉了口气,“至无,我以丹鸟族君上的身份命令你,若是我用心头血打开了这道门,你势必要保全在场所有的人。”
“君上啊......”至无叹息。
南荣赫不听至无再往下说,转身又问天魅:“你方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回君上,我没有名字。只是为着方便大家便喊我,天魅。”
“好。天魅,本君今日便将自己唯一的孩子南荣烟,交托于你。还望你,还望你能,言而有信。”
“君上,殿下曾对我说‘言必行,行必果’天魅虽是无根无族之人却...只要天魅有命,必定是用来好好护着南荣烟的,请君上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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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记忆从脑海里翻涌而出,夺目的红,熊熊的火,刺骨的风,还有那晚的血......眼下再想起时,也是令人胆寒。令天魅回神的不止是水面上星星点点的亮光,还有南荣烟的眼泪。
“天魅......”
“你听我说。”天魅捧着南荣烟的脸,“苏麦儿当着大家的面,将你托付给我,要我好好照顾你。”
“不是的天魅,我已经已经不是了你......”
“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你一日是沐梧殿下,一生都是沐梧殿下,你逃不掉的。”天魅吻掉了南荣烟脸上又落下的泪珠,接着说:“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觉得丹鸟族没了,从此四灵界再也没有丹鸟南荣族了是不是?”
南荣烟闭上了眼睛,也阻止不了眼泪似泉水般翻涌而出。
“你错了。你南荣烟不就是丹鸟南荣族吗?你在,丹鸟南荣族便在。你是丹鸟南荣族的沐梧殿下,昨日是,今日是,明日依旧是。”
南荣烟猝然睁眼,他喉头发紧,双唇颤抖。
“不需要任何证明,你南荣烟本就是丹鸟南容族的沐梧殿下,本就是四灵圣族丹鸟南荣族。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的殿下怎会想不明白?”
“我......”
“如今,你还有我。”天魅笑开来,起身跪拜于地,“丹鸟南容族有了第一个灵众,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很多......“
他含笑站了起来,向着南荣烟张开了双臂。慢慢向后退了几步,他笑的眉眼弯弯,笑的不谙世事,笑的单纯灿烂。
南荣烟扑进他的怀里,这是痛失凤栖梧之后唯一让他感到温暖的地方;这是失去所有之后,还愿意对他张开怀抱的人;这是依旧愿意同自己站在一起的人;这更是自己想要的,最最想要的。
“你放心,南荣烟。云和君上的仇我记下了;苏麦儿的恨我更是记下来;凤栖梧的毁灭我同样忘不了。从今往后,你的仇便是我的仇,你的恨就是我的恨,我天魅的命送给你南荣烟了。”
皓月初升,光如白昼。这里便是起了冷风。风虽不紧,但却彻骨。此刻两旁的悬崖看上去都阴森森的。风吹着为数不多的几棵树发出奇怪的声响。
“我要你的命。”南荣烟推开天魅,“用来下酒吗?”
“随你。”天魅又将人拽了回来,拥在怀里紧紧抱着,“起疯了,你不冷吗?反正就是给了你了,随殿下处置。下酒还是下饭没所谓只要是你开心。”
南荣烟挣扎开来。
“别动,这风好凉,你身子单薄不要再病了。若是再起了热你......”天魅长长的吐了口气,说:“你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
“啧,这么想来,倒是你更应该被照顾。”
“嗯?何意?”
“你这命啊,随随便便便给人下酒下饭,动不动就被人要了去。可不是得好好被照顾?”
“你...挺好,挺好。”
“什么挺好?”
天魅挡在南荣烟前面,踮着脚往远处望着,“我们得再往前走一走。你看那些树,都是长在悬崖上的且我们一路走来,都是石头,我怕这里是水道。万一夜里发了水咱俩可是无处可躲。走,趁着天没黑透我们再往前走走,最好能寻个山洞再不济天黑之前得找个高的地方...最好能躲躲风。”
天魅向南荣烟伸出了手,很大又布满疤痕还很粗糙的手。南荣烟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手递给他。天魅傻乐呵,笑着同他牵了起来。天魅在南荣烟的手背上吻了一下,十指紧扣掌心相贴,一起往前走去。
夜幕低垂峡谷里冷风呼呼,好在天魅找到了一个很小的洞。说是洞,不如说是悬崖峭壁上的一个凹槽,里面的空间很小。只容得两人坐下,好在可以避风,便也是眼下再好不过的了。
南荣烟冷的发颤坐在里面,天魅再回来时手里抱着干柴。迅速生了火,天魅靠在南荣烟身边。
“你怎么这么凉?”
“没,没事。”南容烟牙齿打颤。
“什么没事。”
天魅强迫南荣烟坐在自己身前,从身后抱住他,“这样,这样你一会儿就暖和了。外面可冷了,我疑心是不是凤栖梧的风吹来这里了。”
“凤栖梧没有风,郸祁岭才有风。”南荣烟靠着天魅身上,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暖,“郸祁岭常年累月都是风雪肆虐。凤栖梧正好在中间,为的就是保护凤栖梧不轻易被人找到。丹鸟族没有用来战斗的族众。”
“现在有了。”天魅拍了拍自己,说:“你有了我,我替殿下战斗,替丹鸟族战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对不对沐梧殿下?”
面前的火暖烘烘的,身后的胸膛是炙热的。南荣烟听着外面疯狂的风声,低头笑了。
“你不信?”天魅扔了几根柴进火堆里,又掏出几个野果给南荣烟,才说:“你别不信。非若塔里都是些失了灵性的人,虽然没有灵性却都能很打,非若塔的深处还有灵兽。”
“灵兽?”南荣烟细嚼着果子,侧目看着天魅。“我怎不知?”
“真的有,上回......”天魅想起上回的不欢而散,立刻改了口,说:“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那些灵兽个个有的是本事,只是不愿意被人当作宠物或是工具,便不愿意出去。我自小便和他们混在一起,你是没见过我们打架,你见一见便知我天魅的厉害了。”
“打架?”南荣烟哭笑不得,“怎么在你心里战斗是打架的意思吗?”
“差不多吧,没什么两样。”
“不一样。”南荣烟回过头纠正道:“战斗需出师有名,往远往深说,可为信仰,可为使命,可为天下众生。往小说,可为恩师,可为父母,可为......”
“心爱之人。”
“......”南荣烟脸颊一烧,转过身去看着火堆,小声道:“自然也是可以为心爱之人战斗。”
“打架也是一样,无非是为的更小,为吃的为喝的,为玩的。”天魅笑了两声,“打架也可以往深往远说啊,为心爱之人打一架!”
“......你怎么,怎么......”
“我怎么左右都是为了心爱之人。”天魅笑了,在自己身上擦了两把手,环抱着南荣烟,“我过了这些年都是在打架,从来没有为过什么,硬要说的话便是为了赢。我一直赢,非若塔里我从来没有输过。我喜欢赢了之后的那种感觉......”
天魅伸手握住南荣烟,他的手终于不再那么冰凉,整个身子都有了一些温度。就是太薄,太瘦了。天魅深知,定是他误会南容烟的那些日子,他不见不理会。才使南容烟备受煎熬。后来又遇到这场变故......
“而现在。”天魅声音低了下来,“和你在一起的感觉胜过那千倍万倍。我更喜欢。”
“我......”
“我不会说话。”天魅看出南容烟的不自然,他说:“有什么便说什么,你若是不高兴了,定要直接告诉我。”
“没有,我没有不高兴。”
“你说的什么使命信仰的我真的不懂,但对我一个只会打架的人而言。”天魅不屑,“你们那个什么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