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营地。
雪霁天晴,金色王帐在阳光照射下依旧气派耀眼。不过,帐外留守的士兵却早已换了一拨人。
白麟玉掀开帐帘,混着污浊煞气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皱了皱鼻子,大步走向角落里气息奄奄的那人。
姜舒满脸血污,打着寒颤缩在床边。他的右臂已被九方潇斩断,浓稠的黑血将绷带打湿,听到有人走近,他缓缓睁开眼睛。
“果然……是你,是你想篡位!”
姜舒嘶哑道,他人虽然虚弱,可眼神却仍旧霸道十足。
白麟玉的表情没什么波澜,他盯着姜舒的伤处看了一会,才道:“你的弟弟,他不肯归降。”
“此话何意?”
姜舒闻言,蓦然吼出了声,他撑着左臂挣扎片刻,仍是无法起身。
白麟玉瞥他一眼,居高临下道:“你沉溺权欲,贪心不足,明知自己无力驾驭王者之刃,还妄图勾结妖道强行夺刀,最终引发天道反噬,落下灾雪。
如今,临城军民皆已染上煞毒,无论是驻军,亦或是义军,都已经失去战力、不堪一击。这讨伐暴君的重担自然要落在我的肩上。”
姜舒猛地喷出几口浓血,气急败坏:“临城既无战力……你又……又如何统领全军?”
白麟玉笑道:“临城没有,可这北宸还有近百座城池,你不是派我去明城了么?”
“你说什么?”姜舒的眼眶渗出血来,心内暗忖道:此次来临城,只从后方带来十万义军,如今又遭逢此变,若是白麟玉真趁机率领明城大军来攻,待破城之后,他岂不是要回返边境,号令自己麾下百万大军?
白麟玉收起笑意,语气骤冷:
“我说的是,生逢乱世,强者为王。你为了万兵之兵,致使军民落于险境,自己又没本事抗衡妖骨煞气反噬。现在有命活着,已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奉劝你趁早夹起尾巴做人。否则,我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舒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半圈,忽而像是拼了命一般,奋力腾跳起身,他的右手已然残疾,只能单凭一只焦黑的左手,撕扯起白麟玉的衣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你与南安那个国相勾结的,对不对!”
他发了疯似的扯着嗓子嚎叫:
“你与逸子洺联手,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他挑唆本王去夺林善手中的万兵之兵,而你……你则是作壁上观,趁我二人两败俱伤之际,前往明城调兵,坐收渔翁之利!!”
“忠王殿下难道忘了?是你派我去明城接莜夫人的!”白麟玉皱起眉头,轻发一掌将姜舒扫到一边。
“本王那是……”姜舒趴在床头,气得浑身颤抖。
他将白麟玉支走,一来是他怕自己力有不逮,白麟玉趁机参与夺刀;
二来,他原以为白麟玉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臭小子,本想在白麟玉回程路上暗中将其诛杀,再顺势给他安个勾连妖神的叛乱罪名。谁知他竟能心机至此,早就生出了夺位的心思。
白麟玉知晓姜舒所想,他没有直接否认,而是眼露不耐道:
“忠王殿下自己是块污墨,就将别人都想得和你一般黑心。但是,这一回我却不想杀你,过几日你可以同姜砚一道离开。”
姜舒虽未完全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大抵猜中了目前的形势:
白麟玉年少有为,在义军之中颇具威名,自己眼下又深受重伤,成了残废。若白麟玉此时施以恩惠,答应为临城军民解毒疗伤,恐怕自己手下的那些将军真要另择他主。待到大势已去,弟弟姜砚也一定会为了保全自己性命,交出义军虎符。
姜舒冷哼一声,心里开始谋划起如何东山再起,情绪也渐渐安定下来。
片刻后,见白麟玉转身要走,他才突然道:“小莜呢?她会和本王一起走吗?”
白麟玉停下脚步,眼底飘过一丝阴鸷,冷声道:
“你这辈子,不会再见到她了。”
……
傍晚。
白麟玉一脚刚踏入帅帐,便见迎面飞来一把宝刀。
他反应极快,迅速侧身抬臂,捉住刀柄,月鸾很快在他手中停住——没有挣动,也没有刀鸣,就好像自铸成之日起,万兵之兵便该认白麟玉为主。
“你怎么还没走?”
白麟玉放下利刃,望见闲坐在案前的九方潇。
“你说呢?”九方潇抬起眼睫,微嗔道:“白将军真是大忙人!”
他百无聊赖地又等了一天,待到落日之时方才见到人回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白麟玉低头笑笑,他上前几步,盯着那人眼中白瞳,道:
“此次多亏你提前布下妖灵阵,城中军民所中煞毒才能及时被瑞气化解,众人只需再休养半月,便可恢复如初了。”
九方潇双眸闪烁:“回到现世以后,真能改变这里的一切么?”
“我也不知,但至少试过了。”
“嗯。我们何时回去?”
“再等等。”
九方潇想着白麟玉应是要等到临城局势稳定之后再行回返,于是没有追问。
一阵沉默后,白麟玉瞥向他掌心被刀气灼烧的伤痕,明知故问道:
“你等我做什么?”
九方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举起那只伤手,在白麟玉面前晃荡几下,挑眉道:
“我帮你布阵夺刀,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却连句‘谢谢’都不跟我说。”
“多谢。”
“你——”
不待九方潇发作,白麟玉就顺势坐在他对面,又拉过他的手,低声道:“我帮你疗伤。”
温暖的灵流划过手心,灼痕很快消失不见。
九方潇眼底浮上喜色。
他垂眸望向白麟玉明亮的眼珠,平静的心湖仿佛被风拂过一般,泛起圈圈涟漪。
“白麟玉,我……”九方潇情难自抑,却欲言又止。
此地终究不是现世,有些话还是要清醒时再谈。
“怎么了?”白麟玉松开他的手,神色不解。
九方潇随口道:“我是想问……我的眼睛为何会变成白色?”
“哦。你我二人的魂识之所以能回到三年前,正是借由妖瞳控制飞星盒。我的魂识可依附在过去的躯体之上,但是三年前你还未修成冰躯,因而只能靠着妖骨现形。
我们在这里呆的越久,便越是要依赖妖神之力,你的容貌也会更加像夙天。如果你想恢复成原来的瞳色,只需重回现世,或者——”
白麟玉话说一半,突然顿住了。
“或者什么?”九方潇单手撑在案边,顺势接腔。
事实上他此刻并不关心什么妖瞳妖骨。白麟玉的这段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自然也没注意到那人正盯着自己。
九方潇的脸渐渐染上一层漂亮的绯色,白麟玉失神片刻,旋即扯开领口,将上衣褪去一半。
“……”纯白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
白麟玉不再看他,犹豫道:“或者,你得饮我的血。”
这句话九方潇听清楚了,他想也没想,直接扑了上去。
冰凉的鼻息缓缓喷在颈侧。白麟玉轻哼出声,语调极不自然:
“我让你吸血。没让你……让你亲我。”
“舍不得吸。”
闻言,白麟玉莫名有些难过。
“阿潇——”
“我好想你。”九方潇箍住他的腰,轻声低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