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九夭身为无间阁曾经的首席之一，却也没有真正见过无间阁的阁主。
阁内大小事宜，都是经由奉雪大人手下汇报给主上，每位首席都有要做的事情，互不干扰，像她曾经就负责执行暗杀这条线。
她只和其中几位较于相熟，有的甚至都没见过。
对于宋泠，她始终抱有顾虑和警惕。
殿下怀疑宋公子是无间阁的人虽然尚且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万一真是无间阁的人，她假死背叛无间阁一事，要是败露会很麻烦，她死是小事，唯独不希望自己的事牵扯到殿下。
无间阁阁主到底是谁在江湖里也一直是个谜。
江湖关于他的传言如数家珍，各种各样劣迹满满的罪行，几乎都要牵扯上无间阁。
无不令人闻风丧胆，但只要出自无间阁的手笔，事情就没有办不好的。
且他们接任务的形式很特别，哪怕是个乞丐只要满足了他们的条件他们也能接。
所以在江湖上分成了大致两派。
一派极力推崇，另一派自然就是极力抹黑。
加上无间阁对这些传言也不去管，谣言总是比夸奖多。
她并不太建议殿下与无间阁牵扯过多的关系，这对于殿下名声，以及不确定的危险因素叠加，不免会为她树立很多敌人。
殿下毕竟是实打实的帝女，若光明正大的与无间阁扯上关系。
名声上难免不会落人口实，以后要是一统大业，民心也难以所向。
…………
谢知渝吩咐了几个暗卫，在门外守着宋泠便随着带路的九夭离开了客栈，经暗线传来消息，他们在颜卿闲置的住宅处发现了一处隐秘的暗室。
本来想要先去会会这位颜昭楼的楼主，没成想那边传来急报，一定要她亲自去看看。
九夭替她把落在房间的佩剑也带了下来。
此剑是师父幼时就赠予她的拜师礼礼物，她给它取名为不染霜，剑柄处缀着一半并蒂莲白玉穗子，随着她的走动，穗子在半空中轻轻晃荡。
在京城为了装作只有几个闲钱的废物风流帝女，剑也只能当做摆设，可真不容易。
“九夭，你想什么呢？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失神？看路。”
谢知渝握着剑鞘的手腕翻转，在她即将与路人相撞的瞬间，先一步用剑将她拦下，将她拉到路边的拐角。
眼见四下无人，她也不用板着正经高冷的模样，她松了一口气，“呼，憋死我了。”
原主之前装的风流纨绔给她提升了不少难度，在外要装逼，对美人要高冷还得会撩，要不是她小说看的够多，还真的拿捏不好那个度，迟早给她搞成人格分裂。
这些事九夭心底也清楚，殿下本性恣意率真，即使时隔四年，她仍然忘不了少女红衣张扬骑在马背上朝她伸手的模样，然而她却为了东黎大业，不得不收敛性子，周旋朝中，逢场作戏。
她比殿下大了四岁。
每当看着她小小年纪，日夜颠倒的生活作息处理事务，还要应对暗处隐藏的危险，不是每次都能平安无事化险为夷的。
有时她倒想着殿下要是自私一点就好了。
也不用像现在那么累。
她们私底下更像是朋友，而不是主仆，殿下丝毫没有那些王公贵族的架子。
她性子热闹，再累再难，眼里也有着对未来的向往，选的路却是最难走的。
“属下只是有些疑虑罢了，殿下不必挂心。”
九夭在外面还是时刻谨记她的身份，板着清秀小脸一丝不苟的道，殿下看起来挺喜欢宋公子的，她还是先不要说这些惹她烦扰的事了。
其实就算是九夭不说，谢知渝也知道她担心的无非都是关于她的事。
从她的记忆里可以得知她是九夭的救命恩人，消失几年带着精通各类暗杀的本事回到她身边，其实只要原主愿意的话，追根究底也是能问出来她的真实身份的。
原主并没有选择去过问，这点倒是颇为符合她的作风，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利，既然人家不主动说，她自然也不会去强求。
她是装的正经，九夭是真的正经。
“这没什么不能问的，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合作的事我会再考虑，至于宋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知渝朝她灿然一笑，“走吧。”
殿下总能读懂她的言外之意..........
九夭跟上少女红衣潋滟的背影，恍然间想起那封在炭盆里被烧了一半的书信。
东篱束缚了殿下太多，她本不该困于这里..........
——
颜府旧宅主卧暗室。
眼前惨烈之景令人发指，数不清的人类头骨被堆放在中间的巨大黑色棺材。
九夭守在暗室入口，她只对杀人擅长，为了不给殿下添麻烦，只能在远处等候。
谢知渝此时正戴着手套面不改色的在那边拨弄这些头骨，这些头骨甚是奇怪，它们都缺了颅骨顶端中间的那部分，平白无故的，这些能用到什么地方去呢?
棺材周围散落着不少桃红色粉末，她蹲下拿出手帕，包了一点收好，打算送些回去给姜岚看看。
谢知渝站起身再次环顾了一下这间布满灰尘的石室，这里应是许久没人来了，如此多的头骨，却意外的没有令人作呕的异味，反而带着浅淡的熟悉异香。
这间小小的石室只是他们找到的其中之一。
承载着无数为长生献祭的苦难灵魂。
永不得安宁。
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感知这些被岁月尘埃掩盖的无能为力和悲伤。
可乱世危国中，人命不值钱。
——
谢知渝现代的原生家庭不幸，可能骨子里总有不服输的倔强和对自由的向往，长期的缺爱导致了她的高敏感人格的同时却意外的让她获得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精神上的重生。
她比同龄人更早熟，更会照顾人，心思细腻，懂事，小小年纪就看透了世间的人情百态，冷暖自知，擅长自己内化所有不好的情绪。
好处是，把什么都看的很淡，不会期待就不会有悲伤。
但看的太过清醒了会很痛苦，与人相交要设想最坏的结局和打算，权衡利弊一切。
车祸很疼很疼，似乎五脏六腑都在瞬间碾碎，她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不甘心。
明明已经考上了心仪的大学，赚够了学费，就差一点就能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庭。
但天不遂人愿，麻绳总挑细处断。
若有来世，她祈求一生平安顺遂自由，做自己。
——
“殿下，是有什么发现吗？”
谢知渝与九夭离开了暗室，守在门外的暗卫马上鱼贯而入进行详细的排查收集证据。
“嗯，难怪如此有恃无恐。”谢知渝将从暗室带出来的帕子递给了九夭，“派人把这个带给姜岚。”
九夭接过仔细收好：“属下明白，殿下放心。”
“江公子刚派人转告殿下，他的人发现了女老板的尸体，暴毙在了春眠客栈三楼，死状凄惨，眼珠子也没了，事发的时候，唯有一店小二在场，只是他的神智已然痴傻，神志不清，人已经被当场抓住了。”九夭边走边向她汇报她进去半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
谢知渝本打算直奔颜昭楼的步伐在踏过门槛那刻顿住：“嗯？春眠客栈？”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出事？
就好像有人故意不想她去颜昭楼一样。
九夭接着补充：“宋公子一直待在房内，客栈窗前门外都有人把守。”
“发现有事，我们的人第一时间确认了宋公子的状况，他安然无恙，殿下放心。”
谢知渝：...........
关于宋泠的事，她有口难辩，罢了。
九夭看她神情微凝，察言观色道：“殿下要回去看看吗？”
“不必，先去颜昭楼探探虚实。”
“是。”
——
此时春眠客栈二楼房间。
除了门外把守的暗卫其余人都不得擅自靠近，确认完宋泠没事，她们很快又退了出去。
宋泠坐在桌前，月白色衣衫曳地，银发将束未束。
桌面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点心，他早就辟谷，对口腹之欲没什么兴趣。
结界无声无息升起，隔绝了一切喧嚣。
“你怎么来了。”
宋泠话落，一道虚影缓缓从空中凝实。
白发谪仙，气质若寒冬落雪，一袭白衣广袖无风自动，他自半空而落，静静站在他身后。
“主上，你该回去了。”
来人正是无间阁位列第一的首席奉雪。
“她真的回来了。”宋泠没理他的那番话，自顾自说道。
听到宋泠的话，他向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眸子里起了些许波澜，但很快他再次恢复了平静，他的语调带了些许强硬：“她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你必须回去。”
“回不回的去，你不是最清楚吗？”
宋泠神色晦暗不明，墨色在眼底翻涌，瞳孔血色去而复返。
“你再不回血池压制，反噬一旦失控，六亲不认，你待在她身边会伤到她的。”奉雪试图劝说。
“哦？那就让她杀了我吧。”提起这个，他的嘴角隐隐带上了不可抑制的愉悦和疯狂。
“你这样做把她置于何地。”奉雪向来温柔如玉的脸上出现了些许裂痕，每次和宋泠对话都快把他这个不是人的都快给逼疯了。
“你怎么不说她把我置于何地，呵，说好的不会丢下我，对我却这样狠心，她明明知道的，我没有她活不下去.............”宋泠低声讥讽的冷笑道。
奉雪也算是一路看着他长大的，他确实清楚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主人在决定那样做之前并未告诉他理由，只说替她守好宋泠，绝对不要让他接触禁制。
可他还是没有拦住...........
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他愧对主人的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