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朗宜闻声,耳朵都红了。
他轻咳一声,转移注意力般的说起当日的事。
晋明琢听着,也不觉得意外,的确是自己能做出来的,甚至还颇为遗憾地叹道:“太可惜了,我还没见着。”
裴朗宜还没从她那声“阿宜”中缓过来,却见她浑不在意似的,颇有种撩完就跑概不负责的架势,心中不爽。
这会儿一众跑堂从门口鱼贯而入,菜色繁复,叫人眼花缭乱,晋明琢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转向桌上的菜。
独留裴朗宜自己在一旁腹诽。
但齐王殿下不高兴绝对不自己憋着,找起茬手到擒来。
他手肘支在桌上,身子前倾,看向晋明琢,声音压的严肃:“既然你我快要成亲了,我府上姬妾的事也不妨给你交代一下。”
浑然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晋明琢笑意稍减,垂了一下眼睛,抬起来时眸子就没有方才那么明亮了,她道:“你说。”
裴朗宜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心想这是六年之后也不知道呢。他憋着笑,“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晋明琢心想以前也没听说你有什么姬妾,快成亲了倒是提起来了,转而又想,即便感情亲密如父母,父亲早些年身边也是有姬妾的。
可他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呢?不该温声跟自己商量呢么......
平白无故地扫兴,晋明琢才不给好脸色,她敛住情绪,对上那双瞧着深情的桃花眼,只觉得深情都是假的,“我能有什么想法,这是你的事。”
说完,转向一边,端起茶盏来掩饰自己心中的委屈。
却见裴朗宜按下了她的茶盏,追问道:“这不是你的事吗?”
太过分了,晋明琢心中愤懑。
他平日察言观色的本事都哪去了,还是非得在当下问出一个答案么?
她抬头语气不佳:“我才不......”
正说着,对上那双包含笑意的眸子。
晋明琢恍然大悟,说到一半的话转了个调,深吸一口气,气鼓鼓地瞪他:“好啊,你诓我呢!”
裴朗宜一时间笑得不能自已,眼泪都笑出来了。
瞧见晋明琢越来越不善的眸子,他止住笑意,忙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诓你了。”
见晋明琢又瞪他一眼,便替她斟茶,递到她面前,保证道:“接下来都是实话。”
晋明琢闷闷地“嗯”了一声,即便他是诓自己,她也不得不承认,意识到他在诓自己的那一刻,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晋明琢抬手,接过了茶盏。
便见裴朗宜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神色认真地抬头瞧着她。
“我不会纳妾,侧妃、侍妾都不会有。”他承诺道。
这句承诺实在有些太重,晋明琢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看向他开合的唇齿,再转向他的眸子,望见里面的情深。
“我裴朗宜此生,只愿与晋明琢共白头。”
他这样说着,仿佛用尽了世间所有的柔情,而那所有的柔情,都是为她。
晋明琢望着他,望了片刻,笑了起来。
她羞涩而又郑重地,直面回答他:“你不负我,我定不负你。”
说着,将茶盏放在一旁,看向他:“我本以为,今日这顿饭无论如何都吃不下了。”
裴朗宜哼了一声,起身来,“看轻我了是吧?”
晋明琢仍在笑,“我老同你吵架了,谁知道你家中如何。”
裴朗宜不信:“你就作吧,到六年之后没问过?骗傻子呢?”
“谁脾气不会变,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转了性子。”
晋明琢喝着茶,想起六年之后的事,叹道:“这世间竟然有这么邪门的道术,若不是亲身经历了,我一百个不信。”
“往后不会有了。”裴朗宜道,浑不在意似的,反倒是对她前面那句比较在意,带着点脾气地问:“转了什么性子?你给我说清楚。”
两人的重点显然不一样,晋明琢疑惑:“往后不会有了?为何?”
齐王殿下比姑娘家还在意自己的清白,抿着唇不回答。
晋明琢瞧着他这模样,有种她不答就不开口的架势,于是顺势道:“没有,我也是诓你。”
裴朗宜闻声嗤笑,随即松口,随口道:“那书烧掉了。”
晋明琢呆了一下,随即点头。
这样的书,留在世上未必是什么好事。
该问的问完了,该说的也说完了,庆楼的菜色丰富,晋明琢很喜欢,她比平时多吃了些。
酒足饭饱,才有些吃人嘴短之感,想起之前在庆楼的那一顿,也是他付的账,想起他昨晚小心翼翼问自己讨帕子,晋明琢开口道:“你喜欢什么式样花纹的帕子?”
本想补上一句太难的不行,又觉得那样的裴朗宜也太可怜了,于是住了嘴,等他开口。
裴朗宜闻声,沉思了片刻,觉得这实在是个好问题。
他身边没有母亲,祖母太后又年纪大了。因而他的帕子,要么来自内务府,要么就是外头铺子里的成品。
至于式样么,齐王殿下人不算糙,可也实在算不得精致。
他一时想不到,又不能随口说个什么糊弄过去,只好道:“只要是你绣的,我都喜欢。”
本以为晋明琢听到这话,会觉得敷衍,却见她脸微微发红,点头:“那好罢。”
-
男子的帕子式样,晋明琢不大清楚,回去问了一圈,得到了些松竹、云鹤之类的答案,她想来想裴朗宜的模样,总觉得哪种都不合适。
婚期一日日地临近了,她帕子的花样却还没有着落,整日念叨着,也不出门了,颇有些用情至深的模样。
晋夫人瞧着,隐隐有些担心。
“从来活泼好动的,没见她这模样。”她收回视线,转向晋父。
“无妨无妨,长大嫁人,情窦初开。”晋父乐呵呵地宽慰,抚着胡须,看着女儿坐在廊下的身影。
晋夫人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
她收回视线,正欲说点其他的,却见晋父摸胡子的动作顿住了,一脸警惕地看向女儿的方向。
晋夫人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女儿正挖了勺雀食喂着雀儿,脸上也漏出了无忧的笑意,瞧着便叫人心生喜欢。
没瞧出什么异样,她不解地问晋父:“怎么了,老爷?”
“我觉得夫人方才说的话有理。”晋父仍目不转睛地看向那边,面色观之如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嗯?”晋夫人疑惑。
见晋明琢又挖了一勺雀食,他颤颤地指向那边,心疼自己的雀儿:“再这么下去,我养的这几只鸟非得叫她给喂的撑死了不可。”
晋夫人原本心悬着,结果听到这么个缘由。
她无语凝噎,一把拍下了晋父悬着的手。
却见晋父毅然地朝女儿那边去了,只好匆匆跟过去。
廊下,晋明琢正逗鸟儿逗的开心,她轻轻抚摸着柔软的羽毛,听它们叽叽喳喳地叫。
却见它们忽而一下都飞了,晋明琢疑惑地抬眸,正见到父亲走到跟前。
那些鸟儿扑棱棱地都飞到了晋父的臂上。
“爹。”晋明琢唤了一声。
“明儿啊,见你这几日魂不守舍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来为父听听。”
晋明琢支吾了一下,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怎么好同父亲说。
见她不答,晋父进而问道:“可还是为着前几日帕子的事?”
这会儿晋夫人也跟过来,闻声皱着眉拍了晋父一下,以眼神示意他不要这么直白。
竟然见她娘含蓄起来了。
晋明琢忍不住想笑,心中的那点羞涩感也觉得没什么了,于是点头道:“嗯。”
说着,又去摸父亲臂上的鸟儿。
“无妨,想不出来绣鸳鸯也好啊,你与他不日成婚,鸳鸯多喜气。”
他说着,心情复杂地看着女儿的动作。
“瞧我,倒忘了这事。”
晋夫人也赞同,“总觉得鸳鸯俗气,可新婚不正配鸳鸯呢么,你爹的主意不错。”
晋明琢思考了一下,有点犹豫:“他会喜欢吗?”
晋父晋母闻声,同时一愣,然后对视一眼,都笑了。
终还是晋母娓娓解释:“相爱之人,送什么都欢喜地很。”
晋明琢闻声,恍然点头,只觉得心境豁达,高兴得很。
她引着父亲的雀儿到她的指间,正挖了点雀食欲喂,听父亲开口道:“闺女,你觉得这雀儿胖不胖?”
晋明琢抬头笑眯眯的:“圆滚滚的,特别可爱!”
晋父欲言又止,便听晋母说:“少喂些,别给你父亲撑死了,好容易养的。”
晋明琢疑惑不解:“撑?我瞧它们一直围着我要食呢,竟不是饿的么?”
晋父摇头:“不必喂这么多。”
晋明琢“喔”了一声,也没觉得扫兴,站起来拍拍手,轻盈地说:“那我去绣帕子了。”
说着便跑走了,像一朵翩跹的春花。
晋母瞧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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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想法,帕子绣起来就容易多了。
晋明琢画了花样,一针一线地从没这么耐心过,日子也随着她这一针一线逐渐过去,绣完最后一点时,正是婚期的前一天。
府上挂满了红绸,晋明琢将帕子反反复复地瞧,觉得非常满意,她听着外头闹哄哄的声音,在榻上躺了下来,用那张帕子遮住了脸。
自己竟这么快就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