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案子了结之后,应祉再没见过景清幽。他碰巧去刑部官衙前转悠过几次,还是没见到她。
镇国大将军府近日有大事,即应祉的冠礼。冠者,礼之始也。【注1】自古以来,圣王重冠。
今日便是占筮定下的吉日,应祉按着老规矩要提前起早,将冠礼时所用的衣服陈列在了房中的西墙之下。
筮宾已悉数列位,加冠开始,赞冠者需得盥洗,再将冠者请出房。
应祉出房后,面朝南而立于阼,醮于客位,三次加冠,成人之道也。见于母,母拜之,见于兄弟,兄弟拜之,成人而与为礼也。【注2】
谢乔可欢喜了,尤其在听到赞冠者说到“成人也,可娶妻生子。”的时候。待到阿祉成家立业,她乃终于可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了。
皇城内街上,景清幽望着大理寺的石碑,回想那夜的事,甚觉愧疚,吓是肯定吓到他了,她好像还对他行了……不轨之事。对,奇怪的是,她当时为何会那般渴望他的血?不过,确实在舔了之后,她的躁郁被抚平了些许。
景清幽与蓝识云游时,曾遇到过一位神医,神医诊断了景清幽的病症和脉相,也觉甚是奇特,竟是从未见过的脉相。
白胡子神医蹙了蹙眉,叹了一声气,道:“恕老朽也无能为力,但老朽有一推测,景娘子约莫是中了蛊毒。若是能找到练就这蛊虫的源头,才有解的可能。”
神医的话言犹在耳,可应祉怎么会与她的蛊毒有关系?
衙前站立了须臾,看着邢三走了出来,景清幽赶忙拦着他。
“邢三!”
邢三步履匆匆,听见有人喊他,先是一愣。
“你家郎君呢?”
邢三先是缄默不言,思索片刻,冷漠道:“在家。”
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此时正是当值的时候,你家主子为何在家?”
“今日乃郎君加冠之日。”
加冠?他今日加冠?景清幽眼珠转了转,不知在想什么。邢三见此,转身走了。
日头正盛,西市不愧是贸易往来繁华之地,这般热闹,马、驴应接不暇,黄胡子卷毛的异国人说着不大流畅的大燕话,景清幽也听不出是来自哪儿的。
她要去一间玉石店,景清幽仔细想了想,毕竟是她对他做了容易让人误会之事,如果不解释清楚,他还会以为她对他存有什么心思。既然今日是他的加冠礼,那她就送他一枚玉佩作为赔罪礼了。
走进店里,小厮在那儿磨石头,“娘子,您是要买玉石啊还是定制啊?”
“你们这儿有没有现成的品色好的玉佩?”
小厮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这不巧了吗?昨儿刚从西边运回来的一批玉,师父昨晚练手雕了一枚,娘子看看觉得怎么样?”
景清幽点了点头,露出赞赏的目光,“确实不错,玉质通透,雕刻细致,这个小字也适当。行,就它了。”
“好嘞!”
走出店外的景清幽看了看手里锦囊装着的玉佩,心想:她带着礼去,更显诚意了。他应该不会讹她了吧?
到了镇国大将军府前,景清幽反而退缩了,她一外人来到别人的加冠礼上,不大合礼制吧。
犹犹豫豫的,都准备打退堂鼓了。
“景清幽?”
应祉何时出现在大门那儿的?她此时是进退两难了。
应祉站到她面前,先是上下扫视了遍,再特意看了她的左臂,可惜衣物挡着,看不见。
“你……你没事了吧?”
景清幽恍惚了下,“啊……我没事了。”俩人磕磕绊绊地像个牙牙学语的儿童对话。
“那晚下官应该是吓到您了,不过鄙人只是犯病了,还望应少卿不要声张出去,听闻今日是应少卿的加冠之日,下官亲自给您选了块玉佩以作表示,恭祝您未来仕途坦荡。告辞!”
景清幽将玉佩塞到他手里,说完就走,生怕他拉着她解释一番。她目前只能以生病掩盖过去,详细的她编不出来,也不好诓他,毕竟他似个人精,只能谄媚着让他别说出去了。
“景清幽!”
应祉喊都喊不回来,倔的跟头驴似的,生病?何病?也没解释清楚。应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物件,轻笑一声,用这玩意就想让他守口如瓶?
所以……她究竟是何病?能让她在晚宴时分还是正常的,仅仅是一段路的功夫就让她像变了个人似的。
抛却脑中的疑惑,应祉摸了摸手上的袋子,拿出里面的玉佩,仔细端详,上面刻着“彦”字,意即有才德的人。
也是巧了,应家二老给应祉取的字就叫“彦之”。
应祉望了眼景清幽远去的方向,已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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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飘香,花香十里。转眼便到了赶庙会的日子,景家的女眷按往年惯例皆要前往。
景清幽穿上了先前制定的那件素裳,虽然看着朴素,但是恰好极衬肤色,倒有种清新脱俗之感。
反观景清雅,还真把景清幽给吓到了。
“三姐,我们此行是赴寺庙,你穿的如此妖艳大胆,未免不太适合今日场景?”
景清雅甩了下头,不屑道:“四妹,你先管好自己吧,庙会又没规定着装。”
她的一身装扮,简直是没眼看。景清幽微愠,冷声道:“我是管不着你,但你出门在外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景家的名声,你莫非是想用你今日这身装束钓个豪勋贵族吧?”
被说中了心事的景清雅像小猫被踩到尾巴一样炸开了,“你为官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景家的名声,现在还教训起我了?你虽然大案是破了,也得到了皇上的嘉奖,可是我呢?我只会被人嘀咕,为何景家三娘子没做官?若我是出生在别家,也许早早已嫁作人妇,现在何苦还要亲自为自己谋划!”
“我……”景清幽竟不知她如此委屈。
得知阿幽和阿雅在后院又争执起来了,苏凛柔赶忙过去。
“哎哟!多大个事儿啊,不就是一件衣裳吗,阿雅想穿便穿了。”
景清雅屈膝道了声告辞,就走了。
景清幽对着母亲,叹了声气,做出无奈的表情。
苏凛柔拍拍她的手背,“无事,今日庙会确实有不少王公贵族前来,阿雅若是能为景府钓个金龟婿,那还真是她的本事了。”
景清幽撇嘴,“就不知道是本事还是祸事了。”
今日还有大嫂一同前往,景清幽和大嫂交流甚少,毕竟她大多时候人在衙门。
大嫂与景清渺性子相似,都是温和淑慧的美人。大嫂出生书香世家,从小浸淫在墨香中,与大哥爱好相当,极是相配。
三辆马车,景清幽与苏凛柔同乘一辆,大嫂是中间那辆,景清雅在后面。
今日赶庙会的人多,马车是驶不进巷子里了,众人只好下车行走。
想来各家都将马车停在了此处,老槐树下的马车众多,景清幽一出车舆,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叫了声“是景大人”!还未下马车,底下就被人群包围住了。
“小女子是兵部尚书家的小娘子,早已听闻景大人查案有神,聪明过人,今日一见,不仅如此,人长得还如此明艳动人,这叫我等好生羡慕。”
其余娘子皆点头应和,你一句我一句的与景清幽打招呼,可景清幽哪儿认识什么别家娘子,她从小就去了玄冥峰,对外宣称身子弱,不与其他人来往。
这长安城的娘子中,她认识的可能就陆姝了。那还是因为查案需要去过户部尚书家,才偶然遇见的。
陆姝此时站在自家马车旁,冷眼旁观一群人围着景清幽,咬牙攥紧了拳头。凭什么?凭什么她能这么快就获得一群人的关注?这几年里她有在长安宴会中露过面吗?对外宣病的那几年里她到底在干什么还犹未可知,这么存疑的身份,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是景家四娘子!
陆姝阴沉着一张脸,傲慢地经过了她们身边。
那群娘子紧紧地围着景家的马车,景清幽是真惶恐了,怎么突然这么多人?她娘都吓得直接坐进马车里没出来了。
好在不一会儿,伊怜公主到了。
“太子殿下,伊怜公主驾到!”
闻言,紧逼的人群终于散去了。景清幽扶着阿娘下马车给太子和公主请安。
众人跪身行礼,“参加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太子一身威严,众人皆低头不敢动。
“平身。”
众人才敢起身。
太子虽位居高位,但对待他人却能温和细语:“今日无君臣之别,众人皆是来赶庙会的,大家同往吧。”
待太子与公主先前往后,众人才争相前去。太子与公主身后跟着一群锦衣华服的人,想必也是哪个豪公巨爵,若是能和皇家攀上关系,那才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了。
因着太子与公主的到来,整个法门寺被羽林军包围,这种仪仗向来是皇帝出行才会有的。可见此次庙会的盛大且隆重,一群长安妇更加庆幸此行来了。
景清幽随着人流往庙里走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应祉吗?他也来庙会了?
注1:《礼记》 注2:《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