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车队抵达奥特登的时候,车队的必经之路上已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有些人是想要来看传说中的北境野人,有些人是奔着十二岁的王子未婚妻来的,还有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只是觉得热闹便来了。
说这车队黑漆漆的一点也不是夸张,纳尔逊家族的队伍都是黑袍黑甲,黑马车黑马具,连战马都是一水的黑色,黑旗帜上用银色的丝线绣着独角兽的图案。为首的马车一侧,高扎马尾的小护卫骑着马,黑色的半脸面具下,那双蓝色眼睛目不斜视,像只骄傲的小马驹一样,高高抬着头,随车队一同穿过街道。
阿黛尔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骑马的小护卫正是希尔达本人,她在围观的人海末尾,跟着车队一路前进,同时也暗自打量着那个女孩。
原本阿黛尔是要拉着伦纳德一起来的,她知道自己哥哥肯定是装病,而且这个病要装很长一段时间,想让他出来偷偷看一眼自己的小未婚妻。但伦纳德几乎是抵死不从,两人从三天前一直较劲到车队进城,伦纳德始终没有松口,阿黛尔没什么办法,最终还是自己出来了。
想到自己的哥哥,再看看在马上英姿飒爽的男装少女,阿黛尔撇撇嘴,在心里暗自祈祷希尔达不会有家暴的习惯,哥哥可扛不住几巴掌。
就在这时,跟着车队一直往前走的人越来越多,拥挤着推搡着,不知怎地就把阿黛尔推到了人群最中间。她长得不算高,被夹在中间团团围住,周围都是比自己高的人,根本没有脱身的办法。慌乱中阿黛尔还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腰,她发出一声惊呼,想推开在自己周围的人,但那些人纹丝不动。
忽然高处传来一声口哨,阿黛尔感觉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自己面前的人也停了下来。阿黛尔抬起头,那蓝眼睛的小护卫停马在自己面前,向这边伸出来一只手。
这是在干什么?阿黛尔有些慌乱,发觉周围人都在看自己,竟有些不知所措。
那只手还在面前等待着,她看向骑着马的人,蓝色的眼睛正静静看着自己,没打算说话,也没打算离开。
阿黛尔握住了那只手,那手比她的还要小一点,但温暖有力,一把将她拽上马,揽住她的同时,还为她按住了头上的兜帽。
人群立刻尖叫嬉笑着起哄,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姑娘被北境的野人看上了,那骑马的护卫却丝毫不理睬人群,待阿黛尔坐稳,便快赶几步,重新追上继续行进的马车。
阿黛尔只能努力贴近希尔达怀里,拉低兜帽的帽沿,免得有人认出自己的脸。这亲昵的样子也让人群更加热闹,阿黛尔相信,明天全城都会知道,北境的车队带走了一个奥特登的女孩。
最痛苦的当属马车里坐立难安的格雷迪,无论是小姐冒充自己去外面充当护卫,还是小姐用自己的身份突然开始强抢民女,都让他这个真护卫看在眼里纠结在心里:老头子要是知道那个北境车队的护卫,一进城就把奥特登的女孩抱到了马上带走,大概会直接气晕过去。
“您是是阿黛尔殿下还是索尼娅殿下?”希尔达小声问。
阿黛尔没有回答。
“不管是哪位殿下,稍后车队抵达旅舍之后,我再送您回王宫。刚刚那几个人似乎是故意将您围起来,您还是小心为好。”
“你怎么认出来……”
希尔达低下头,凑这么近让阿黛尔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这女孩则笑着说:“因为这么漂亮的红头发很少见,殿下,更何况您还有这么明亮的绿色眼睛。”
彻底红了脸的阿黛尔再也没有说话,一直到车队在旅舍停下。希尔达勒住马,自己直接从马上跳下来,单膝跪在地上,再次向马背上的人伸出手,示意阿黛尔踩着自己的膝盖下马。
众目睽睽之下,阿黛尔实在不好意思像往常那样踩着护卫的膝盖下马,她红着脸,也像希尔达那样直接从马上跳下来,拽着帽子跑了。
希尔达讪讪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土。平时和维安妮同骑,她都这样接维安妮下马,倒是没想到公主殿下会选择这种维安妮都不用的野蛮下马方式,她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家的维安妮太过大小姐了,公主都不这样,以后让维安妮也自己跳下来。
算了,她都是维安妮了,让让她吧。
“希尔达小姐——你怎么能突然把女孩子带上马,那可是我的身份……”格雷迪又急又崩溃地从马车里钻出来,边说边比划,崩溃之情溢于言表,可不等他说完,希尔达一脸无辜地歪了歪头,插话道:“可是那不是普通女孩。”
“啊?”
希尔达还没理解到格雷迪因为什么崩溃,还在认真思考着公主的名字:“那应该是阿黛尔公主,嗯,索菲娅公主应该更小一些,应该是阿黛尔公主。”
“天啊,我的大小姐。”格雷迪重重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所以说,我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把公主拉到了我的马上?还是维斯特洛少爷喜欢的阿黛尔公主?天啊,我的大小姐!我回去之后怎么面对维斯特洛少爷?我怎么跟公爵大人还有我家老头解释,天啊,先祖啊,希尔达啊!”
希尔达根本没觉得这有什么,在崩溃的好友面前,她挠挠头:“你就如实说是我干的就好了,反正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你说了他们肯定信。”
好像也有道理。
“当时阿黛尔殿下是被困起来了,要说的话,你帮公主解了围,维斯特洛应该重礼感谢你,说不定还会当场跪下来给你擦鞋。我可以写信说明这件事。”
看希尔达一脸认真,格雷迪连连摆手:“别别别不用了不用了。”
“真不用吗?”
“真不用!”
……
王子伦纳德的房间里,刚喝过下午茶的伦纳德拿着一本书,因为一旦试图看书就会被妹妹喊住,他只能一脸无奈地看着坐在茶桌对面的妹妹阿黛尔。
这女孩刚刚给自己讲了一遍今天的奇遇,从怎么被人围住又怎么被希尔达解围,她讲得声情并茂情绪激烈十分感人,但是在自己说以后少出门要注意安全之后,阿黛尔就一直这样红着脸闭着嘴,闷闷不乐地跟手里的杯子较劲,用力到指节都发白了。
伦纳德实在是心疼自己的杯子——当然,也有点心疼自己妹妹的手,实在看不下去之后,他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那怎么办,你要是真的这么喜欢,那你跟希尔达订婚?”
“不是这个意思!”阿黛尔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我觉得希尔达又帅气人又好,我支持这桩婚事!”
你支持关我什么事。伦纳德长叹一声,仰头倒在椅背里,顺手把书盖在脸上。
“起来啊伦纳德!明天要把希尔达迎接到宫里,你不许再装病了!你也跟我们一起迎接!”阿黛尔跳到伦纳德身边,抓着他的衣领摇晃起来。
扶住书让它不至于从脸上掉下去之后,伦纳德虚弱地举起双手,向手劲越来越大的妹妹投降。
“你去!”
伦纳德绝望地说:“不去。你就饶了我吧……”
“你装病希尔达也会住进来,你的抗议根本没有用!还不如就接受现实,给希尔达留个好印象。”阿黛尔继续摇晃他:“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伦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