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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归港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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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窗外响起一道沉闷的雷声。

黑暗中,有一具身影摇摇欲坠。她的身形在风中那么瘦弱伶仃,就像一片落下的树叶。

轻飘飘的,无论怎么用力伸手去抓都差那么一点。

他到最后只能碰到一片翻飞的衣角。

心脏在那一刻袭来剧痛,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挤压扭曲着。疼痛蔓延开来,传至身体每个部位,让他快要喘不上气。

就像某种无形的隐喻,昭示他失去了什么。

沈有容从梦中惊醒,支着手臂靠在床头平复呼吸。

他的额头出现了一层薄汗,黑发凌乱,垂在眼帘稍微遮挡了眼眶。睡衣领口微敞,胸口起伏,慢慢调整着呼吸节奏。

沈有容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不适感。

但在刚才的梦中他伸出的就是这只手,甚至依稀还能回忆起十指连心的疼痛感。

他用指关节按了下眉心,试图把情绪从刚才的梦中抽离。

那种脱离掌控的不确定性,让沈有容十分不适。

黎泱的电话恰好在这时打进。

“周末好。因为今晚要拍夜戏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工,所以趁着现在休息的时间打给你。”

沈有容倒了杯水,刚起床嗓音还带着几分低沉沙哑。

他听出黎泱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还有她奔跑换气的声音。

“怎么了,跑什么?”

“我想赶紧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周围有点吵,我听不清你的声音。”

过了会,听筒那端安静了下来。

沈有容开了免提,耐心听着黎泱说起她失联那几天的事。

“……总之就是这样,导演觉得差不多就提前开拍了。你那几天,有担心我没回你消息吗?”

何止是担心。

那几天他和黎泱的联系就像有时间差,两三天才能等来一个回复。电话也巧合地一个都没有接上。

沈有容只知道黎泱在为入戏做准备,可她从没有和他透露过一点详细的消息。发来的消息也总是好的,顺利的。

他心里清楚,哪有一帆风顺的事。可黎泱不说,就是没有给他点明的机会。

“有。担心之外还有别的情绪。”

“是什么?”

沈有容听到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走过去开了门,happy钻了进来。

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happy的脑袋,对电话那头说:

“happy说它想你了。”

女孩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再次开口:“我也很想你。”

沈有容戏谑地追问:“你是对谁说的?”

happy,还是他?

黎泱不回答了,说起了别的话题。沈有容以为她会和自己分享剧组的生活,但没想到最后又回到他的生日上。

“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剧组在赶进度,拍摄任务有点重。”

沈有容注意到黎泱的声音小了下去,也可能是因为周围又响起了嘈杂声。

他捻了捻指尖,语气还维持着平静:“没关系。”

只是短暂的见不了面而已。

他总不能任性偏执地提出要求,让她抛下工作一定要见自己吧。

那样子算什么,占有欲作祟?

那算是喜欢,算是爱吗?

沈有容依靠在窗口,一面自以为高尚的质问自己,一面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存有私心。

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在意。

他最后放弃争辩,看向手机:

“黎泱,把镜头打开,我想看看你。”

画面从黑暗变成光亮,黎泱的脸仅仅在屏幕中出现了几秒,就被她反转了镜头。

在那几秒中,沈有容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出现了一丝陌生。

她的眼神一直回避镜头,没有和他对视。

黎泱匆匆说着:“……工作人员喊我过去了,我先挂了。”说完,通话就被挂断。

沈有容沉默地站立片刻,那股莫名的陌生感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距离他的生日并没有几天,沈家上下都为了这事在做准备。庄明意在指挥人布置装饰,顺便核对邀请名单。

沈闻时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已经从出院回到了家里。他的房间一直按原来的样子保存着,佣人定期打扫,时间都停在了三年前。

他和沈铮坐在花园里交谈着,一如过去的父子间对话。

外界都在猜测沈闻时醒来后宁恒内部权力结构会不会变更。一个是长子,一个是次子,谁都好奇沈家会做出怎样的取舍。

但近半个月过去,一点风声也没有。

沈汀仪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看样子在和人聊天。认真地抿着嘴唇打字,一会嘴角扬起,一会又皱眉像是思考怎么回答。

她最后把手机一扔不敢看回复,抬头看见沈有容下楼了。

“二哥!”

沈有容应了一声,走到她面前借着身高优势看了眼她的手机。

发现沈汀仪哪里是在聊天。

她在和文件助手发消息预演着对话,每句话后面还列出了三个备选项。

也不知道要发给谁,这么重视。

沈有容敲打了一下她的额头,对她小声说:“陷入爱河了?自问自答也能嘴角挂上天。”

“你敢说你收到消息的时候不是这样?”

Cindy抱着手机,一本正经地说:“二哥,你应该鼓励我勇于实践。”

“那我是不是要夸你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精神。”

“感觉有点不像在夸我。”

“自己聪明点。”沈有容想了想,还是又补充了一句:“别被欺负了还不知道告状。”

他去找庄明意说了几句话。庄女士听完有些不解,重复了一遍:“你不出席自己的生日会?”

沈有容回答:“有更重要的事。”

.

黎泱撒了谎,其实根本没人喊她开工。

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

她看了眼黑屏的手机,从中看到了自己的脸。黎泱认真地盯着看了会,忽然生出一股陌生和疑惑。

那个人是她吗?

她的眉眼是这样的吗?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宽大颜色沉郁的外套裹住了她的身躯,但里面确实一件修身的长裙。这是化妆师根据叶松云给出的要求做的造型。

他的原话是:“谭英是个女人,之前生活幸福的时候她穿衣可以随心所欲,追求漂亮和好看。可她现在生活低落谷底,她被逼着要一件件舍弃自己从前的喜好。”

“但她在败诉前还存着希望,没有全部放弃。谭英顾及外人的眼光,只能把她喜欢的衣服挡住穿在里面。”

黎泱想,可她不喜欢这样的衣服。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小米拎着食盒找来。她从老远就看见黎泱孤零零站着,形只影单,怎么看怎么落寞。

“先吃饭吧,我看了今天的午饭有你爱吃的菜。”

“我还不太饿,先放着吧。”

“但是你早饭就没有吃。从四五点到现在都好几个小时了,不吃怎么行呀。”

“没事的。”

黎泱说着又拿起了剧本,认真看着后面的戏份。她面向墙的那一侧坐着,浓密的睫毛垂下,眼角弧度微微下拢。

是美丽的,可小米从她的侧脸读出了纤弱易碎。

就像是精美的瓷娃娃,可被人抽走了灵魂。温婉美丽,但让人觉得不真实。

小米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为了赶进度黎泱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吃饭,这样下去会酿成胃病的。

她拿走黎泱的剧本,蹲下身和她平视:“黎泱姐,休息一会吧。你已经看了好多遍了。”

剧本的书角已经卷边翘起,有折起的痕迹,还有认真做的重点和笔记。

黎泱摇头:“我得出找出角色和我之间的区别改掉。”

“但角色是角色,你是你啊。”

她抬头,眼神闪过片刻的茫然。

“可我要做的不就是演好角色,变成她吗?”

小米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有一种感觉,黎泱慢慢变得不像她自己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她在卧室找到黎泱开始,就有什么东西变了。叶松云说她已经体会到了那种感觉,于是进入了正式拍摄。

拍摄的进度比原定的快了很多,他像是在赶时间一样,生怕慢一步会造成什么不可逆的影响。

这就导致黎泱身为主演,每天都需要高强度上戏,最长的一次达到十三个小时。

小米眼睁睁看着黎泱累到连妆都来不及卸,就这么穿着戏服躺在沙发上休息。因为几小时以后又要继续拍摄,这样能节省做造型的时间。

她慢慢察觉到黎泱在戏外频繁走神,经常一个人待着不和别人交流。她不看手机,只翻来覆去地看剧本。

前几天拍摄一场外景戏的时候,黎泱忽然一动不动站在楼梯上,险些就要摔下去。旁边人叫了她很多次名字都没有反应,最后是有人说了句“谭英”她才回头。

还有,她睡觉离不开灯,不能一个人身处黑暗中。

有一次小米看她太累,想着关了灯能让她睡得更好。结果半夜她在隔壁听到重物掉落地上的声音,过去一看,发现黎泱打开了屋内所有的灯,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大喘气。

就好像被扼住了呼吸,喘不过来气一样。

小米看过视频,认出了黎泱是过呼吸,立刻找出了塑料袋按照急救方法让黎泱慢慢平稳下来。

她那晚真的担心坏了,一晚上没睡,就搬了把椅子守在黎泱的床头。之后再也不敢关灯。

眼下黎泱说出的那句话,更让小米忐忑不安。

她又想起了之前看过的新闻,有不少演员因为难以出戏分不清现实和戏里的世界,最后酿成惨剧。

她知道黎泱已经入戏了。先前她为了适应角色独自生活,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刺激。

她真的担心黎泱会和那些演员一样......

拍摄继续,黎泱把东西都交到小米手中保管。小米看着她的手机,又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

.

整个剧组在叶松云的高强度鞭策下苦不堪言,但拍摄效率也远超预期,进度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二。

眼下只剩一个重头戏和其他零碎的镜头。

叶松云翻着今天的拍摄计划,听到制片人在旁边说:

“是不是有点太赶了?我看大家的状态都有点吃不消。剩下的戏份也不多了,不如先给大家放几天假休息休息。”

“我和剧组可以等,可有人等不了。”

叶松云没有同意的意思,“啪”的一声合上本子,意味深长地说:“如果可以,我还想更快拍完。让大家再忍忍,今天这场戏必须尽快拍完。”

制片人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发现黎泱穿着单薄的衣服,仰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感慨说黎泱是个好苗子,能在他叶松云手下抗住这么大压力,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她是有前途,但也得看能不能过了这道坎。”

叶松云一直在观察黎泱,也发现了她的状态不对,已经入戏了。

他从梅仁口中知道她能为了上一部戏住进城中村采风的时候,就已经来了兴趣。现在能为角色亲身付出的演员已经不多,黎泱就是其中之一。当然,也和她走体验派的表演方法离不开关系。

尤其是当叶松云知道她曾经同样有过失明经历后,几乎认定了她就是最适合谭英的演员。

从光明重新回到黑暗,不正是和戏里谭英的经历一样吗?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叶松云要逼黎泱一把,让她抛去所有原本的东西,真真正正体会谭英的处境。

所以他设计让她独自生活体验角色,预料到她会经历的事。

只是没想到,效果来的比他想得要早,而且对黎泱的影响更深刻。

叶松云对拍戏是有点疯,可不是没良心的混蛋。

他也害怕黎泱会深陷戏里出不来,知道拍摄时间越长对她的伤害越大。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赶进度。

只要熬过今天的这场戏——

黎泱被化妆师叫去做造型。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盯着镜子中自己的脸。

戏里谭英在记者的帮助下艰难地将医院告上了法庭,终于到了开庭这天。

她满怀希望和激动等待结果,以为能为死于医疗事故的孩子讨回公道。她在这天鼓足勇气脱下了沉闷的外套,换上了她曾经最喜欢的一条裙子,涂了口红。

这件事在小城里闹得很大。开庭那天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群和媒体。

但最后的结果是,谭英败诉。

她麻木地走出法院,听到了围在旁边人群的声音:

“我早就说过吧,她就是为了讹钱炒作的!”

“还找来这么多记者来拍,该不会是想趁着这件事出名好找男人吧?你看她那身打扮,哪个寡妇会穿成那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想男人是吧!”

“搞不好帮她上诉的那个记者就是因为跟她睡了才帮忙的呢……”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她家的地址啊。”

记者被他从外地赶来的女朋友叫走,谭英只能一个人回去。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摔在了地上。

裙子大概率是脏了,手掌和膝盖也擦破了。谭英看不见,抹了把脸,用力蹭掉了早上高兴涂的口红。

但是众人对她的声讨还没有结束。

有个女人朝她扔了东西,说她丢了女人的脸,不守妇道。

谭英想要挡住脸,可无济于事。

最后,没有了任何反抗,直至人群觉得无趣散去。

她从地上爬起来,迎着落日,蹒跚走回了家。

造型师给黎泱找了身绛红色的长裙,只打了一层薄薄的粉底,没有刻意装点,涂了一个口红。

化完妆,黎泱慢吞吞走出去,又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楼房。

她想找小米拿手机,可这时听到工作人员在那边催促:“演员准备一下——”

“谭英呢,造型换好了吗?”

黎泱挥手,走过去:“我来了。”

摄像机嗡嗡运转,打板声落下。

黎泱独自慢慢走下法院漫长的楼梯,每一步都那么沉重,双腿像灌了铅一样。

她听到了外面乱哄哄的人群。

也听到了他们口中说的话。

黎泱安慰自己,她看过剧本,她知道会说什么。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楼梯只剩下几步。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浑身僵住。

因为她听到了何姐的声音。

还有她丈夫,还有那天一起吃饭的其他三个男人的声音。

她听到他们说:“这女人家的门每天都被男人敲。”

“没有正经工作,整天不出门,你说能使做什么的?”

“眼睛都瞎了还不安分,怕不是有什么病。”

“我摸过她的腿,她一点都不反抗,你说她是不是一直等着我去摸呢……”

“她是瞎子,对她做什么都行——”

不,不,不——

不要再说了,他们不要再说了!

假的,都是假的!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是!他们凭什么那么污蔑她?他们不能那样做,他们不能啊!

闭嘴,不要再说了!她不想听,她不想听!

为什么是眼睛瞎了,为什么不是耳朵聋了?耳朵聋了多好,这样她就再也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了,为什么是眼睛瞎了啊——

黎泱站住不动,神情痛苦。

叶松云在监视器里看到了,旁边的副导演问他要不要暂停,他摇了头。

“继续拍。”

在黎泱的耳畔,那些声音仍然在继续,没有一丝消退的迹象。

她生出了逃离的念头,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就好了,她不想再听到了!

她慌张又踉跄地走完了剩下的台阶,差点被绊倒。

这时,她又听到了人群中说的话:

“你已经脏了,还有谁会要你?”

“对啊,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难道不知道你们走不下去的吗?”

“你看看你自己,觉得配拥有爱情吗?”

“没人会喜欢你的,你就该永远一个人活在黑暗里啊……”

她被人推了一把,摔在了地上。

粗糙的水泥地磨破了她的手掌和膝盖,裙子也破了。

黎泱的头发挡在面前,她没动,就这么撑着手臂任由血在流。

小米在一边惊呼:“谁那么用力推的,血流了那么多!”

旁边没有一个人应答。

因为大家都已经沉浸在了情节中,被黎泱的演技震撼到了。

叶松云用对讲机交代:“推一个镜头去拍表情特写。”

黎泱闭着眼睛,嘴唇紧紧抿住颤抖。她的眼睫不断颤抖,呼吸急促。

耳畔的声音依然在继续。

不要再说了,求求了不要再说了。

眩晕,体温的流失,嘈杂的人声,耳鸣不断作响。

她极力想透过人群去捕捉什么,可什么都没有。

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裂。

她认输了,她认输了。

不要再说了——

“卡——”

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黎泱起身,留给镜头一个摇摇欲坠的背影。

几乎是在喊停的瞬间,小米立刻冲过去扶住了黎泱。

“辛苦大家,明天开始放三天假好好休息,后面再拍零碎镜头。”

叶松云检查完了画面,这场戏过了。制片和叶松云商量了一下,看大家这段时间这么辛苦,决定今晚去酒店聚餐一顿。

原本大家都做好要拍一天的准备了,没想到一条过。加上放假的消息,片场内一片沸腾。

只有一个人游离于喧嚣之外。

黎泱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眼神麻木空洞。

再也看不见一丝光。

小米拿了纸杯倒了温水喂给她喝,用找来随行的医护人员给黎泱包扎了伤口。

手臂外侧的擦伤很大,从小臂到胳膊肘,有十几厘米长。血和泥沙混在了一起,看得人触目惊心。

“黎泱,黎泱姐?”

小米叫着她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摄像师从旁边经过,他已经在这行待了十几年,见多识广地说:“没事,她就是还没出戏,过一会就好了。”

小米转头继续焦急地黎泱的名字。怎么会没事呢,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她甚至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黎泱才终于有了回应。

她轻轻地握住了小米的手,说:“我没事。”

小米一颗心稍微落下半截,她急忙开口:“黎泱姐,其实我今天给你……”

话还没有说完,她被场务催促叫过去说有什么事情要核对。黎泱点点头,“我没事,你去吧。”

“那,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啊,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很重要的事!”

看到小米的身影渐渐从视线范围消失,黎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很奇怪,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

她感觉自己现在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重量。

她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慢慢抱住了自己。

等到小米回来,却发现黎泱已经不在原处了。

她找了路过的人问,说是看到她拿了手机起身离开了。

小米给黎泱打电话发消息,问她去哪了。过了会收到回复,说她先去换身衣服去酒店了。

这时,刚好有另一个电话打来。小米看着那串号码赶紧接通,听到对方说自己已经到了。

她立刻出去接人,看到路口听着一辆宾利,车窗降下,那人举起了手机。

沈有容问:“她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小米面对他的提问有点结巴,感觉被强大的气场压倒了。

她不仅在心里想:不愧是谈由身边的秘书,这气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呢。

但是……当秘书的能这么有钱开宾利吗?

算了谁让黎泱喜欢啊。秘书就秘书,至少脸长得帅啊。

“黎泱姐说她先去酒店了。”

沈有容不知道小米心里已经九曲十八弯把他评价了一遍。他想了下,说:“你知道酒店地址?”

小米点头。听到对方言简意赅两个字:“上车。”

好强的命令语气,怎么感觉不像秘书像老板啊。

在去酒店的路上,小米还疑惑怎么这次沈有容没有戴眼镜了。她不敢搭话,缩在后座给黎泱发消息,问她是否已经到酒店。

手机在这时给她推送了条新闻,小米无聊点进去,看到标题是宁恒公司和当地政府达成几百亿的战略合作。

她内心正感慨豪门的生活真遥远的时候,手指下拉看到了一张新闻截图。

画面中,身居主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有点眼熟。

小米不确定地看了手机,又从镜子里看了眼驾驶位上的男人。

怎么......这么像?!

她眼花了看错了?小米再看一遍,这下举着手机对比,确信了自己的眼睛。

她尴尬地说:“这位先生,你和新闻里这位沈先生长得有点像哈哈……”

沈有容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看向前方。

“嗯,我姓沈。”

小米:“???!!!”

卧槽——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然而等两人赶到酒店并没有看到黎泱的身影。小米问了一圈人,都说没有看到黎泱。她心里突然一慌,急忙掏出手机打给黎泱。

没人接通,电话已经关机了。

叶松云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他在看到沈有容的一瞬面容闪过一丝惊讶。

“导演,我找不到黎泱了。她之前和我说先一步来了酒店,但是现在看不到人,她的手机也关机了。”

小米的话没有说完,她担心黎泱会出事。

叶松云显然也意识到了紧迫性,叫了剧组的人一起帮忙找。

沈有容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他又问了小米最后见到黎泱的地方,打算开车回去再找一遍。

小米留在了酒店,跟着剧组的人沿路去找。沈有容情绪也挂上了紧张,一遍又一遍打给黎泱,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无人接通。

他原本已经定下要来见黎泱。但小米联系上了他,说黎泱的状态不好。沈有容于是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了一切,踏上私人飞机动身启程。

他在来的路上始终觉得心里烦闷,就好像有什么事迟迟未落。他不喜欢这种悬而未决的未知感,只能将它归于是因为即将见面。

不知道为什么,沈有容发觉那股烦闷逐渐加剧,隐隐有变成恐慌的趋势。

此刻夜幕已经降临,黑夜无疑加大了找人的难度。他回到黎泱最后出现的地方,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安静无声。

沈有容喊着黎泱的名字,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小米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甚至考虑要去报警了。

他心里的恐慌逐渐加剧。一旦形成就如同无底洞一般,吞噬所有,只给你消极的念头。

沈有容感受到了心脏传来细微的疼痛感。就像电流一样,沿着神经一路传至身体的每一处,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一刹那,他想起了之前做的梦。

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

手机跳出一个日程待办提醒。黎泱看了一眼,手指悬在半空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他的生日,空出前一晚的时间。”

是黎泱进组前设置的提醒。

那时候她说要提前预约沈有容的时间,请他把生日前一晚留给自己。后来对话陷入死寂两人不欢而散,她匆匆进组。又因为拍摄原因,她最后食言回不去了。

黎泱还穿着白天那身绛色的裙子,衣料单薄。夜晚温度下降又起风,天台上风大,吹得裙角翻飞发丝凌乱。

她却毫无察觉,拿着手机愣神了好久,开始打字。

下午受伤的那条胳膊没好,牵扯起来还隐隐作痛。手指被风吹得有些僵硬,她一个一个音节地找,敲下的每个字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

她想说,她这段时间状态真的很差。有时候照镜子总会恍惚,不知道面前的人究竟是谁。是她吗?还是谭英的脸呢?她扯了扯嘴角,觉得动作怪异,她好像不会笑了。

她想说,她好像分不清演戏和现实了。她明明看得见啊,为什么大家都让她演看不见呢?为什么他们都说她是下贱的女人,为什么要说那么难堪的话?她只是,她只是想为孩子要一个公道啊。

她想说,对不起沈有容。对不起她原本真的不想选在他生日前,因为那样做以后每一年快到生日了他就会想起一个女人死在了他生日前,多晦气是不是?

她原本想等到生日后的,让他开心过完自己的生日。

可是,可是她真的承受不住了啊——

那些人的言语像无数片锋利的镜子,她穿着衣服,可却觉得像被看光浑身赤裸一样。他们审视她,说她就是居心叵测,说她就是想炒作,说她就是不守妇道的下贱女人。

——可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们说没人会喜欢她,没人会爱她,她就该一个人烂在黑暗里。她害怕,她那时候有多无助,她真的好想有人拉起她告诉她不是那样的。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黎泱感觉脸上好凉,眼泪被风吹干更难受了,等她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终于写完了。

延时发送,要在沈有容的生日后,她不想要再扫兴了。

黎泱把手机放在了地上,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天台的围栏。这里年久失修有些破败,栏杆生锈摇摇欲坠,吱呀吱呀地在风中叫着。

她站上去看了一眼,真的不高,跃下去就再也听不到那些声音了。

黎泱从口袋里拿出一样坚硬的东西,举到眼前,对着月光看。

红色的宝石真的很漂亮,泛着晶莹的光,美丽又梦幻。

她捂住脸,看着,哭着。

黎泱狠下心慢慢移开视线,解下缠在手腕上的一条绑带,蒙住了眼睛。她怕疼,可笑地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

好像没什么东西了。她其实很想很想再听一听沈有容的声音。他们的最后一次通话她撒了谎,应该再聊久一点的。

黎泱喘着气,感觉鼻腔难受得发酸。

她站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

慢慢地,走向了她选定的结局——

“黎泱——”

她停下脚步,茫然地转过头看向四周,但忘记眼睛被蒙住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有容在看到黎泱的那一刻心头悬成一线,紧张到指尖发麻。

他用力握拳,想从那失控和恐慌中抽离,找回原本属于他的力气。

“黎泱,过来好不好?到我这里。”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平日里的镇静稳定再也不见。

女孩动作很慢地转过身,身上的红裙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沈有容看不见黎泱的眼睛,只看到她的脸色很白,鼻尖冻得已经泛红。

纤细的身体就像没有重量,风一吹,他就再也抓不住了。

他不敢想如果自己再晚一步会怎样。

“……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来找她的吗?他是来见她的吗?

“黎泱,我是来见你的。你过来,跟我走好不好?”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摇头说:

“可我不应该认识你的。”

“我是他们口中名声不好的女人。我是......是谭英啊。”

沈有容的心骤然跌落谷底,浑身血液倒流。一股苦涩的情绪蔓延全身,发苦,绝望。

他在来的路上听小米提过黎泱的状态,说她入戏太深已经分不清戏里戏外。直到见到了人,才明白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黎泱不该是这样的。

她怎么……会不认识他呢。

“你认识我。”沈有容慢慢靠近她,语气坚定:“黎泱,你认识我。”

“我不是黎泱,我是谭英。你不该认识我的,我也不该靠近你的。”

为什么他的声音要那么笃定啊?他们就不该认识的啊。

她听出了脚步声,一步步后退,眼看着就要碰到那摇晃欲坠的栏杆。沈有容瞳孔微睁,下意识阻拦——

“不要!”

黎泱只是摇头,两行清泪慢慢留下,小声呜咽:“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别管她了。她承受不住了,让她永远活在黑暗里吧。

“黎泱,你看我一眼。”

她看他一眼好不好。

他想看看她的眼睛,看那双有他身影的眼睛。

沈有容忽然看见了不远处地上闪着亮光的东西,他定睛,发现是他送给黎泱的那枚戒指。

她一直带在身边,直到她有了离开的念头。

“你是黎泱,你不是谭英。你记得那枚戒指吗?它就在这,是我送给你的。”

“你忘记了吗?就是因为它才让我们认识,才有了我们的感情。”

沈有容说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黎泱阴差阳错拿了他的戒指,知道他身份后惶恐地送回去,还被他故意吓唬了。

他对过去的事记得那么清晰,语速很慢,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观察黎泱上。她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安静地站着。

“泱泱。”

沈有容叫着她的名字。

“别再从我身边离开了,好吗?”

不要再像三年前一样了。

他一直没告诉黎泱,她过去在港城住过的房间一直维持着原样。衣帽间里的衣服是她的尺码,每季都会换新;玄关处的鞋架上摆放着一双女士拖鞋,就好像真的有女主人住在那里。

沈有容那天结束出差,回到家只有happy在门口仰头望着他。

他告诉它“人不会回来了”。

可他做的一举一动都在等她回来。

重逢那天,她误打误撞进了他的房间,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人。

怎么会不认识呢,怎么会不清楚呢。他食髓知味,三年里从来没有放下过。

所以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不想再经历一遍失去的感觉。

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黎泱从自己面前消失。

黎泱忽然开口,轻喃像梦呓:“……你是来接我的吗?”

是来接她的吗,是要带她离开的吗,他会和那些人一样看待她吗,他要把她从黑暗拉出去吗?

她又轻轻地问,怕惊醒藏在风中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丁点勇气。不确定,悬而未决没有任何信心:

“沈有容。”

“你是……来接我的吗?”

黎泱就这么站在风里,距离身后的栏杆仅有几厘米,望着对面沈有容的方向。

她知道他在那里。

回应她的是行动,是沈有容有力的手将她拉向温暖的怀中。

“我来接你了,泱泱。”

他解下黎泱蒙住眼睛的绑带,轻轻吻了她的眼睛:“对不起,我来晚了。”

呜咽声再也抑制不住,黎泱哭了出来。她哭得好大声,双手环住沈有容的腰,身体没有力气要坠下,被沈有容紧紧托住了。

委屈、可怜、质问等等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全靠沈有容抱住她的身体。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没人会要我了……”

她以为再也见不到沈有容了。濒临死亡,只差一步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是我的错。”

沈有容用指腹替黎泱抹去泪水,可她哭得那么难过,眼泪像决堤。黎泱用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像即将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拼死不愿放手。

他拍着她的背,耐心地安抚:“我不走。”

沈有容把外套披在了黎泱身上,碰到她冰冷的皮肤时眼神一变。他给小米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已经找到了人。

黎泱已经哭累了,眼睛也红肿了,靠在沈有容的肩头平复呼吸。

他微微弯腰,迎合着黎泱的身高,就这么让她抱了十几分钟。察觉到怀里的人情绪稳定后他才开口:“先跟我回酒店?小米也很担心你。”

黎泱“嗯”了一声。沈有容的手臂穿过她的腋下和膝弯,把人抱起。

没走两步,就听到怀里的人在喊:“等一下,我的手机和戒指。”

她哑着嗓子吸了吸鼻子,特别认真地说:“好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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