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伸出食指，指向江辞，每个字都咬得清晰有力：“江、辞。”

江辞不为所动，只是将手中的面包举到苏棠嘴边，重复一个音节：“吃。”

苏棠偏过小脑袋，执拗地继续重复：“江、辞。”

化身丧尸的江辞歪了歪头，眼神里满是焦急。

小家伙又开始重复这两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音节了。

是要和他玩一种新的游戏吗？

丧尸思索许久，只觉头皮发痒，感觉要长脑子了。

他盯着小家伙开合的唇瓣，试图模仿那两个音节：“江、辞。”

苏棠对自己的教学成果相当满意，低头咬了口面包。

小家伙终于吃东西了！

江辞眼睛一亮，发出欢呼：“江、辞！江、辞！”

苏棠愣了愣，不明所以。

江辞情绪又低落了下去。他以为只要喊出这两个音节，小家伙就会吃东西。

他不死心，举着面包又喊了一遍：“江、辞。”

苏棠犹豫了一会，试探性地开口：“江辞？”

江辞眼睛一亮，回应道：“江、辞。”

苏棠试着咬了一口面包。

江辞又兴奋了。

望着眼前的江辞，苏棠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心理学理论。

鸽子迷信。

该理论指出，在固定时间间隔内，饥饿的鸽子会获得食物，然而它们却误以为通过点头等特定动作才能获取食物。

简单来说，鸽子将“点头”这一行为与“获得食物”这一结果强行关联，尽管二者之间并无实际联系。

此刻的江辞，似乎把“模仿苏棠发音”和“苏棠咬面包”的行为联系在一起。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苏棠指着面包，清晰地说道：“面、包。”

江辞立即模仿道：“面、包。”

紧接着，他举起面包，眼神中满是期待，似乎在等待苏棠做出咬面包的动作。

苏棠咬了一口面包，心中百感交集。

好消息是，他竟摸索出一套教丧尸说话的方法。这一突破性发现堪称震撼学界的创举，说不定能让他斩获年度教学成果奖与诺贝尔和/平奖。

坏消息是，江辞并未如预期般恢复人类的理智。当前，他依然是一头无法进行正常沟通的丧尸。

苏棠开始胡思乱想。

学会说话不过是进化长路上的一小步。倘若给予足够的进化时间，丧尸是否能进一步掌握思考能力？

一头具备独立思维的丧尸，显然比单纯受原始本能支配的同类更具威胁性。

丧尸受病毒操控，本能想要感染人类。

但如果，他们能够学会克制呢？

人类总以万物灵长自居，却忘了每个人心中都蛰伏着一头野兽。在看似文明的社会里，人类虽不撕咬血肉，却擅长用法律、制度、规则明争，以道德、舆论、谣言暗斗。

当科技足以批量生产专供丧尸食用的合成肉，当丧尸能够遵守人类制定的规则、秩序与法律，人与丧尸是否能构建共存的可能？

等那一天到来，吃饱没事干的人类，或许会将丧尸驯化为宠物。某些群体也许还会打着保护珍稀物种的旗号，成立所谓的“丧尸人权会”。

而当进化突破临界点，丧尸是否会掀起一场争取权利的革命？到那时，人类与丧尸的地位是否会彻底颠倒？

唇瓣忽然被轻轻触碰，苏棠这才从思绪中抽离。

丧尸江辞不懂人类那些百转千回的心思，他空洞的大脑只有一个简单的念头，那就是喂饱眼前这个挑食的小家伙。

苏棠望着眼前神情懵懂的江辞，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这些都是空想。

按照时间线推进，南海市很快将被导弹夷为废墟。身为丧尸的江辞，注定要与这座城市一同灰飞烟灭。

他眼下能做的，唯有先从沈倦手中拿到血清，再护送姜宝珠逃离这座城市。

江辞不会伤害自己。

这个认知让苏棠的心稍稍安定。

吃饱了才有力气。

这般想着，苏棠接过面包，大口往嘴里塞。

江辞歪头注视着鼓腮咀嚼的苏棠，不明白小家伙为什么不玩游戏了。

性情多变，但好可爱。

好喜欢。

面包很干，苏棠险些被噎住，忙撬开一罐可乐仰头灌下。

喝了半罐，苏棠将可乐搁在床头柜上。江辞似乎对他喝的饮料格外好奇，握在掌心嗅了嗅，很快皱着眉放下。

气味古怪不说，闻起来还带着刺激性的酸苦。小家伙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不理解，但尊重。

吃饱喝足后，苏棠直视着江辞，连比带划，试图让对方明白自己想离开的意图。

江辞盯着手舞足蹈的苏棠，不明所以。他舔了舔小家伙的脸颊，眼里满是柔情。

他喜欢喂饱小家伙。

感觉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苏棠蔫蔫地耷拉着肩膀，不理解江辞为什么总是舔他。

系统适时解答了苏棠的困惑：【江辞正在对你进行标记，他的唾液能覆盖你身上的其他气味。】

苏棠：“……！”

若非系统出声，他几乎忘了自己金手指的存在。

【统哥，有办法支走江辞吗？】

系统没有直接回应，转而抛出问题：【棠棠，你是想去救玩家吗？】

苏棠点了点头。

系统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沈倦早前在你体内植入了定位器，借此锁定你的行踪。你被江辞掳走后，他误以为是玩家所为。处理完丧尸潮后，他已将所有玩家列入清除名单，下令军队绞杀。】

苏棠愣了一下。

【目前存活的玩家，只剩下生命体征极为微弱的姜宝珠和秦樾。】

等等！秦樾？他不是中枪身亡了吗？

苏棠刚要追问，系统又抛出重磅信息：【沈倦不会给玩家留任何活路。或许，他根本没有研制血清。】

这句话如冰水兜头浇下，苏棠瞬间感到四肢发冷。

【现在，他来找你了。】

窗外响起直升机的轰鸣声。

江辞灵敏地捕捉到危险的靠近。他浑身绷紧，喉咙里溢出低哑的嘶吼。

丧尸不懂得死亡的含义，只知道小家伙很脆弱，他圈养了他，必须保护他。

江辞果断抱起苏棠，放进旁边的衣柜里。

苏棠愣愣地抬眼，对视上江辞那双温柔的眼。

江辞舔了舔他的脸颊，像是安抚，又似告别。

房门被推开的刹那，衣柜门无声闭合。全副武装的士兵刚迈进房间，就被一道黑影重重扑倒在地。他看清眼前的丧尸，指尖慌乱地按下电伏棒开关。

趁丧尸被电得浑身抽搐，士兵抓起对讲机汇报：“三楼卧室发现丧尸！重复，发现丧尸！”

对讲机响起回复，更多士兵冲向这间卧室。

沈倦走在最前端。

他俯视着地上的江辞，眉峰微挑：“本以为偷走蛋糕的是出逃的蛀虫，却忘了清扫家里的老鼠。”

沈倦抬脚，靴尖碾过丧尸的手腕。

江辞动弹不得，血色的瞳孔死死盯着沈倦的喉管。

沈倦漫不经心扫过狼藉的卧室，最终将视线落在衣柜上。他忽然低笑出声：“宝宝，我知道你在里面。”

苏棠躲在衣柜里，头脑一片混乱。

沈倦的声音悠悠响起。

“宝宝乖乖出来，我就放过他，怎么样？”

系统在脑海里警示苏棠：【棠棠，别出去！沈倦就是个疯子！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进入下一个副本！】

苏棠眼眸闪了闪。

柜外，沈倦盯着纹丝不动的柜门，眼底却浮起病态的满足。

他的宝宝果然和他一样冷情，根本不在乎这头低贱的丧尸死活。

多残忍啊……

真让他喜欢。

他轻笑，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江辞眉心。就在扳机即将扣下的刹那，“吱嘎”一声，衣柜门绽开一道缝隙。

苏棠探出脑袋，怯怯地望向沈倦。

沈倦半眯起眼，眼底满是不悦。

“宝宝，你不乖。”

一声枪响，江辞倒了下去。

苏棠漂亮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沈倦单膝跪地，指尖抬起苏棠下颌，轻轻吻上那双湿润的眼睛。

苏棠恍若未觉，直愣愣地盯着一动不动的江辞，直到眼睛被沈倦的手掌覆盖。

沈倦嗓音低哑：“宝宝，别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会不满，会嫉妒，会……心疼。

话音未落，怀中人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将他一把推开，随后跌跌撞撞扑向倒下的丧尸。

江辞的脑袋破了个血洞。

血淋淋一片。

苏棠安慰自己，江辞异变成了丧尸，本就没有呼吸和心跳。

温热的泪砸在冰凉的手背上。

苏棠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救不了玩家。

身边人也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针管扎上脖颈，苏棠无知无觉。

沈倦贴上苏棠的耳畔：“睡吧，宝宝。”

他将苏棠揉进怀里，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

“醒来后，你只会记得——”

“你有个爱人，他叫……沈倦。”

旋翼搅动空气的轰鸣渐次消弭于天际，猩红的火舌正贪婪啃噬着整栋别墅。

卧室里，江辞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