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针走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你是谁？”
“……我……是谁？”
“你记得什么？”
“……我有个爱人，他叫……沈倦。”
苏棠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水晶吊灯，液晶电视，落地窗……苏棠环视一圈，觉得这个房间莫明眼熟。
这是……哪儿？
他缓缓坐起身，目光怔怔地落在身上那袭纯白的吊带裙上。
他又穿上了裙子。
又？
一阵眩晕袭来，苏棠眉头簇起，颤抖着伸手按住额角。
头很晕。
苏棠揉了揉脑袋，不再回想。
电视上方有个闪烁的红点。
苏棠抿了抿唇，赤足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他向前挪动，指尖一点点贴近冰冷的玻璃屏幕。
而在另一头的平板前，沈倦近乎虔诚地伸出手，让自己与屏幕里的人五指相贴。
他的宝宝。
沈倦眼神痴迷，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一旁的病床上，姜宝珠骤然瞪大双眼，瞳孔因惊恐缩成针尖状。她身体抽搐，剧烈挣扎着，手腕被束缚带磨出血痕。
研究员见状，立即压住姜宝珠的肩膀，另一只手将镇定剂缓缓推入她的体内。
随着药剂生效，姜宝珠挣扎的幅度逐渐变弱，最终趋于平静。
“博士！”研究员请示沈倦，“实验体的生命体征濒临异化阈值，是否在彻底丧尸化前执行安乐死处理？”
“不必。”沈倦漫不经心地抬眼，“她还有用。”
研究员垂首应命。再抬头时，却见沈倦放下平板，转身似要离开。
“沈博士，您这是要去哪儿？”
话一出口，研究员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他僭越了。
沈倦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他唇角上扬，心情似是不错。
“有一块美味的小蛋糕，正等着我去细细品尝。”
研究员露出错愕的表情，沈倦却已转身，背影看上去竟有些迫不及待。
这边，苏棠正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房卡贴上感应器，发出“滴”的一声轻响。他下意识抬眼，戒备地望向来人。
走进门的是位年轻俊美的男人。
男人在他膝前蹲下，亲昵地用手指蹭了蹭他的鼻尖。
“贪睡的宝宝，总算舍得醒了。”
苏棠有些发懵，还没反应过来。
“宝宝又忘记我了吗？”
男人垂下眼眸，似是有些哀伤：“我是沈倦，是你……”
他忽然顿住，声音压得极低。
“唯一的爱人啊。”
啊？
【他骗你，不要信！】
苏棠望着眼前的男人，恍惚想起，自己确实有个爱人。
好像是叫……沈倦？
沈倦继续道：“宝宝生病了，所以忘记了一切。不怪宝宝，是我没能保护好宝宝。”
他，生病，失忆？
信息过多，直接干烧了苏棠的CPU。
沈倦抬起眼，接着问道：“宝宝还记得我们的恋爱经历吗？”
苏棠认真想了想，诚实地摇了摇头。
沈倦目露悲伤：“宝宝忘了一切，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他突然掩面而泣，肩膀剧烈起伏：“是我配不上宝宝，怎么能奢求宝宝的爱呢……”
苏棠瞬间手足无措起来。他张开双臂，将男人抱进怀里，安抚道：“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男人的颤抖渐次平息，整个人沉进某种诡谲的静谧里。
“那宝宝……”温热的呼吸洒在颈间，泛起一阵痒意。这个角度让苏棠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只能听见对方低沉的声音，“爱我吗？”
爱，还是不爱，这是一个问题。
苏棠唾弃自己，感觉自己就是个玩弄情感的人渣。他心一横，睁眼说瞎话：“爱，非常爱。”
【棠棠！醒醒！你被催眠了！】
沈倦将下巴抵在苏棠肩头，闻言勾了勾唇。
小骗子。
沈倦早已将苏棠的性子摸得通透。
心软，天真，善良。
与他截然相反。
成年人的世界，从来不做选择题。
他不仅要得到宝宝的人，也要得到宝宝的心。
谁叫他，贪婪至极。
这般想着，沈倦又止不住得颤栗起来。
愉悦、兴奋、势在必得。
苏棠则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男人的脊背又微微发颤，说不定在偷偷掉眼泪。明明看着像位冷血政客，结果动辄便被情绪攥住软肋。
但他好像是自己的爱人。
苏棠轻拍着男人的后背，许诺道：“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会努力回想起来。”
“不一样。”
男人的肩膀终于敛起了颤意，闷声道：“我们曾经那般激烈地拥吻，可这些……宝宝都忘了。”
嗯？
他在说什么？
苏棠身体僵住，眼眸一点点睁大。
“宝宝说爱我……”沈倦抬起眼眸，望向苏棠，“现在，我要宝宝向我证明。”
苏棠：“……！”
【拒绝他！】
沈倦微眯起眼，声音暗哑：“还是说，宝宝根本不爱我？”
苏棠后颈的寒毛倏地竖成一片，本能地辩解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在想该怎么证明！”
沈倦的神色缓和了下来。他视线下移，落在苏棠淡粉色的唇瓣上，意有所指道：“从前，宝宝总会主动凑上来亲我。”
他指尖点在唇上，暧昧道：“要亲这里，别的地方……不算数。”
沈倦嘴角噙着笑意。
猎物正一步步走向陷阱。
作为猎人的他，只需要守株待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亲吻而已，轻而易举。
苏棠在心里劝慰自己，却还是紧张得攥紧了手。他闭上眼，身体缓缓前倾，蜻蜓点水般轻触那片沁凉。
他做到了！
苏棠想要后撤，却被男人有力的手掌牢牢扣住后颈。还未等他反应，带着灼热气息的吻便铺天盖地压下来。
“不……唔……”
苏棠用双手抵住沈倦的胸膛，却还是被迫仰起脖颈，承受这狂风骤雨般的亲吻。
男人吻得激烈而霸道，像是积蓄了许久的情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带着近乎失控的占有欲，恨不得将他揉碎、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滚烫的舌尖灵活地撬开他的齿关，如灵巧的游鱼在他口中肆意探索，细密研磨着每一寸敏感的黏膜。
似曾相识的窒息感。
苏棠眼眸睁大，脑海一片空白。
【棠棠！】
“呜呜……”
怀中人溢出断断续续的呜咽，指尖徒劳地抵在男人胸口，想要推开这失控的疯狂。
但在荒芜沙漠中跋涉已久的旅人，好不容易寻到一泓清泉，又怎会轻易放手？
沈倦将人禁锢得更紧，所有压抑的渴望在这一刻化作汹涌的浪潮，将两人一同卷入炽热的漩涡。
突然，沈倦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缓缓后退，看清了苏棠泪痕斑驳的脸。
纤长的眼睫挂着泪珠，唇瓣因蹂躏而红肿，眼角、鼻尖，都漫开荼蘼艳丽的红。
很漂亮。
但他在细细抽泣，望向自己的目光，带上了恐惧。
沈倦心脏抽痛，突然感到一阵后悔。
他喉结滚动，嗓音沙哑：“宝宝，原谅我。”
苏棠眼神闪躲，双手背在身后，似是不敢看沈倦。
“沈倦……”
苏棠唤着爱人的名字，却显得那么生硬。他怯怯地抬眼，鼓足勇气道：“我忘记了一切。对我来说，你是个陌生人。”
沈倦的眸子沉了下去。
苏棠继续道：“我想重新认识你，和你发展一段新的恋情。”
新的恋情？与他？
这句话的诱惑性过大，以至于让沈倦愣了一下。
良久，他沙哑道：“我的过去是一片沼泽，黑暗、冰冷且潮湿。”
说这话时，沈倦盯着苏棠，没有放过他的每一丝表情。
苏棠眼睫颤了颤，轻声道：“我是你的爱人，应该了解、包容你的一切。”
少年的眼眸很漂亮，清澈而真挚。唇色很淡，溢出的字句比蜜还甜。
沈倦垂下眼眸。
忽然，他将苏棠抱起，随后在床头坐下。
“宝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沈倦将苏棠往臂弯里拢了拢，鼻尖埋进他发间深吸一口气。
“从前有个小男孩，生来就难以与他人共情，无法感知到喜怒哀乐。哪怕是在父母的葬礼上，他也没有流一滴泪。”
“失去父母庇护后，他周转于不同的寄宿家庭。人们指着他窃窃私语，说他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后来，他学会了伪装。”
沈倦轻笑一声：“他对着浴室的镜面练习微笑，仿照着电视剧里的悲情桥段落泪。渐渐地，他变得合群，甚至受欢迎。”
“但他很孤独。”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自己的珍宝。纯净的、美丽的、圣洁的珍宝，让他那颗死寂的心，一点点跳动起来。”
“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喜悦、快乐、兴奋和满足。”
“像是救赎一般。”
沈倦抱紧苏棠，像是要把他揉进怀里。
“宝宝，你听见了吗？”
扑通、扑通……
“我的心，正在为你而跳。”
怀中人的脊背不再绷紧。
沈倦阖上眼，唇角却缓缓扬起。
如何捕获警惕的猎物？
第一步，要让要他放松警惕，习惯自己的入侵。
——用亲吻撬开唇齿，捕获他的人。
第二步，适当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他，让他以为，是你依赖着他。
——用言语撬开心房，捕获他的心。
爱意为牢，作茧自缚。
“宝宝，我正深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