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时渝和阳守又聊了一阵后,阳守给他一个光脑账号方便联系,挥手道别。
他左等右等没见着人回来,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时渝又踱回谭远那儿。正巧谭远和同行的人一起出来,一见着他就问:“队长呢?”
“洗手间。”时渝说,“一小时前。”
谭远哈哈哈道:“偷溜了吧?我问问。”
谭远点开光脑发消息,得到那边自动答复:【有事先走了,不用等我】。
他露出“果然”的神情,无所谓地朝时渝解释:“队长就这样,我行我素的。习惯就好了。”
时渝不动声色地问:“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很久……算吧。”谭远说,“其它的你要问队长。”
他无意再多谈,时渝也不继续问了。
谭远那桌原本只有两位男性,时渝离开一趟,队伍里又多了一个女性。
与周围的都市丽人不同,她只随便穿了短衣长裤,不做多余的打扮,却仍然有着突出的气质,此时正打量着他。
谭远顺势介绍道:“这是闻天笙。天笙,这是时渝。”
时渝便道:“你好。”
几人鱼贯出了酒吧,外面依然热闹非常,有人提出说要去逛逛夜市,一呼百应,簇拥着走。
招呼打完,天笙仍然盯着时渝,说道:“您是……”
时渝:“?”
天笙:“……”
天笙目光一转,突然窥见夜市里的炒面,遂三步蹦到小摊面前,喊道:“我爱吃这个,给我来一份。加辣!老板,加多点。”
店家蓝色的火焰蹿得老高,炒锅飘出一阵香味:“3星官一份!”
她驻足在摊位前,时渝若有所思地觑着她。天笙问:“您,呃不,你要吃吗?”
“不用。”时渝凝眸,问道,“你认识我?”
天笙停了会,最后笑说:“看你面熟,弟弟。应该是我认错了吧?”
天乙井的中心夜市规模很大,左右两边的小摊排得满满当当,吃喝玩乐一应俱全,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
热门的摊位里,排队的顾客能绕五六个来回。等炒面上来,两人又顺着人流排进了章鱼烧的队伍里。
时渝再一抬头时,和谭远他们隔了三五个摊位。
莫名制造出了能说话的空隙,天笙三两下解决她的炒面,又问:“时渝,你就叫这个名字吗?”
这宛若搭讪的台词不能说不老套,但也不存在任何浪漫氛围。
时渝双手揣进卫衣口袋:“嗯。”
“……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有过。”
“有过?”
“死光了,”时渝对谈家常兴致缺缺,随口回答,“做我家人有点倒霉。”
再会暖场的人,也架不住一句话将天聊死。
她试图挤出些许笑容、打打圆场,但失败了:“没有的事。”
时渝思量一番,声音倏然柔和了八度:“对了,姐姐。我初来乍到,不太了解……公众人物家人的名字,算个人隐私,还是可公开信息?”
天笙听他转调,好一阵不适应,半晌才答:“看人吧?网上的话,政客要员会打个码,其它人可能码不起来。”
时渝点头:“比如,林……”
他话还没说完,几米之外的小摊骤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谭远那边首当其冲,人潮瞬间混乱起来。天笙立马扔了夜宵,拽着时渝往后面拖:“弟弟,往旁边撤!小心点,别踩到人了!”
人群中心迸发出嘶哑的吼声。时渝脚步不稳,堪堪站定。
那三米高的生物在人潮里过于突出,想不察觉都难。
它——或者说他,身上布满了青黑色的尸斑,四肢肿胀,头发稀疏,眼眶凹陷,七窍流血。他穿着的衣服因异化带来的身高改变撕扯开大半,崩掉三四个上衣扣子,裤子也短了一截,呈现一副相当滑稽的模样。
“异化体!!是异化体——!”
就算看起来可笑,也没人敢在这种场合里笑出来,而是仓皇逃窜,夜市乌泱泱地变成了灾难现场。
异化体困顿地转了转眼珠,刚抬腿走了一步,就挨了一鞭子龙索,愤怒转头。
是谭远。
谭远轻轻翻到小摊桌上,鞋尖一扫上面的锅碗瓢盆,给自己弄出块空地。
他手上的龙索捆住了目标,极细的线仿佛带着千斤的桎力。异化体越挣扎,线就越深深勒进他的躯体。
他愤怒地咆哮一声,干脆绕身,朝着谭远直直飞跃过去。
谭远迅速掏枪,砰砰两弹,命中了它的两条腿。青血从伤口里流出,臭味四散。
异化体从无差别攻击变成了指定对象,夜市总算没刚才那么混乱。出来混的佣兵多半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看出他是练过的,人们松了口气。
那异化体一个趔趄,虽然被打断了动作,但只停顿了一瞬,就手脚并用地朝他扑过去!
谭远则稳稳端着粒子枪,对准了他的眉心。
几乎是十分之一秒后,人群里的天笙低声喊道:“糟了!”
时渝明白她在说什么:速度慢了。
不是客观能力上的慢,而是扣下扳机时迟疑了一刻。
这种生死间的犹豫几乎是致命的,天笙马上要过去,但以两人的距离,再支援也来不及了。
异化体扑上来,掐住了谭远的脖颈。
旁边的时渝终于一动,手指对准异化体,比了个开枪的手势,嘴唇微动:
“砰!”
天笙感到有风拂面,诧异地转头看他。
下一瞬,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一道流光宛若飞火流星,灵活地盘旋转弯飞射,绕开无关人等后,硬生生削下了它的头!
青血飞溅,在骨碌碌几声后,一个腐臭的脑袋滚进了小摊的桌底。
“………………”
刚才还无比哄闹的夜市,现在犹如死了一般静寂。
失去了脑袋的异化体松开了手,无力地倒在地上。青血从断口汩汩流淌出来,汇聚成了小小的一滩。
天笙立刻冲过去:“谭远!”
谭远放下枪,似乎还没从冲击里回神。
他的左手刚才用力地绞着龙索,现在一圈圈解下来后细线被染红,显然也受了点伤。
紫微垣的后续安保总算赶到,开始善后收拾。人群这才逐渐散开。
一行同行的人将他扶下来,低低说了些什么。谭远苦笑着揉了揉眉心,神情一扫之前的轻佻。
谭远:“谢谢。”
时渝点点头,又把手揣回口袋。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什么也没多说。
他同伴笑着骂了他两句:“你刚刚在想什么?也太危险了!”
谭远笑道:“走了下神,不好意思!”
奇人异士这种事,在三垣里也不算少见。因此在片刻的惊讶后,大家又都平静了下来,嘻嘻哈哈地推搡着走出去。
谭远点开光脑,朝时渝道:“今晚事情有点多……以防万一,先给万能的队长打个电话吧,说一下之后的事。”
一分钟后他放下手腕,愕然地看了时渝一眼。
时渝:“?怎么?”
谭远说:“奇怪。队长从来不关机的,但我打不通了……”
-
“算了,没位置了,先拼个牢吧。”
——这是谌钦在被拖上机甲又拖下去后,听见的第一句话。
常听拼桌拼座,从来没听说过还有拼牢的。谌钦闭着眼睛想。
一阵开锁的叮叮当当声后,他被男人一下甩了进去。随即脚步声匆匆远去,看来是只负责把人带进来就离开了。
谌钦顺势嘶了一声,做出被摔醒的样子。
这是一间阴暗的地牢,到处都是铁笼,密密麻麻关了不少的人。全部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牢笼里散发一股颓丧的气息,不知道死了没。
谌钦一个翻身坐起来,先上下摸了自己一圈。
武器、采集器和光脑都被收缴得干干净净,但好赖还给他留着件衣服穿,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谌钦沉吟着,又抬指弹了一下栅栏。
军用级的,硬度很高,至少徒手没法拉扯开。
这小小一个垣的绑架犯,关人用得着军用铁笼?
除此之外,奇怪的地方也很多。谌钦边喊边用力拍了笼子两下,决定弄出点噪音让人进来收拾他:
“有人吗?救命啊!我是良好垣民!这是怎么回事啊?”
“救命啊——”
“命啊——”
“啊——”
周围的铁笼仿佛坟场起尸,囚犯一个个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异口同声道:“闭嘴!!”
谌钦只当听不见。
他正打算继续时,“别喊了,”一个淡淡的声音插话道,“给你个建议,进了这地方,就别想着出去的事了。”
于是谌钦闭了嘴,循声转头。
同一间牢房的角落,一个青年裹着件黑袍,随意地盘腿坐在地上,歪着头看向他。
青年戴着金属面具,遮了上半部分,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见谌钦望过来,他虚弱地咳嗽了一声,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只是被面具挡着,笑容里的友善就得打个对折。
看着倒是柔弱无害。谌钦在心里评估了一下。
“人生在世,”青年循循善诱道,“难得遇到牢友。不如闭上你的嘴,放下你的罪,我们敞开心扉聊一聊……”
“……”
谌钦瞬间就收回了自己的评价。